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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官海瑞
來源：海南日報
作者：陳曼莉 2014-01-13
紀念海瑞誕辰500周年特刊
一個明代官場的“異類” 一個不畏權貴的直臣 一個廉潔奉公的楷模
一個勇往直前的改革家 一個百姓念念不忘的青天
他是海瑞，一個名留青史的海南人
1587：一代直臣含悲去
海瑞墓園里的海瑞塑像。 海南日報記者 李幸璜 攝
解放前的海瑞墓。 （資料圖片）
海瑞墓前的“粵東正氣”牌坊。 李幸璜 攝
文海南日報記者 陳耿
【 編者按 】
500年，清魂長在。
海瑞，字汝賢，號剛峰，明代著名政治家，身歷嘉靖、隆慶、萬歷三朝，一生剛直不阿，清正廉明，被后人譽為“海青天” “南包公”。海瑞所處的時代，已是明朝風雨飄搖，官場貪腐，社會開始動蕩的階段，但他卻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和一個行動改革家，有著“三生不改冰霜操，萬死仍留社稷身”的勇氣和決心，終其一生為國家、為百姓、為家鄉(xiāng)殫精竭慮。今天，海瑞風骨依然讓人景仰，海瑞精神依然光芒閃耀。
2013年4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政治局第五次集體學習時強調：要積極借鑒我國歷史上優(yōu)秀廉政文化，不斷提高拒腐防變和抵御風險能力。海瑞是海南歷史文化名人，其剛直、清廉、務實的廉政思想集中地體現(xiàn)了海南優(yōu)秀歷史廉政文化內涵，對于我省加強廉政文化建設，深入推進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工作具有積極的借鑒意義。
值海瑞誕辰500周年之際，省紀委監(jiān)察廳、海南日報社聯(lián)合推出“紀念海瑞誕辰500周年專輯特刊”，梳理和解讀海瑞的事跡和精神，深入挖掘海南這一特色廉政文化資源，探討傳承海瑞廉政思想，為促進我省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工作，加快國際旅游島建設，實現(xiàn)海南科學發(fā)展、綠色崛起，積極營造良好的社會氛圍和文化環(huán)境。
有的人一生平穩(wěn)安定，如海南明代先賢、官至正一品的文淵閣大學士丘濬（1421—1495）；有的人經歷跌宕起伏，充滿了戲劇性，像以清廉聞名于世和留名于史、與丘濬同里的海瑞（1514—1587），就是一個極其典型的先例。
明代萬歷十三年，即1585年，年過7旬的海瑞，在海南島閑居16年之后，重返仕途，次年即被皇帝擢升為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官居正二品。正當他準備大展拳腳，再度為朝廷和百姓盡忠盡職之際，一些政令剛剛頒行，便遭到幾位別有用心的御史上疏彈劾，惡毒地攻擊，憤慨的海瑞7次上疏請辭，但直到1587年病故，都沒有得到皇上朱翊鈞的應允。
正如詩人臧克家的詩句“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海瑞身后的400多年間，其精、氣、神的影響力依舊延綿不絕，世人不但將他供在廟里，而且以他為做人做事的楷模，還有人把他寫到書里，搬上舞臺，通過他的故事來針砭時弊，揚善抑惡。
海瑞，是正義的化身。
海瑞之死
農歷十月的海南島還是艷陽高照，溫暖宜人，但在南京，天氣已經越來越冷。
萬歷十五年，1587年入冬不久，南京都察院的一把手———右都御史海瑞大人就病倒了，病情越來越重，但他就是不肯用藥，似乎不想再活于世。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一年之前，海瑞在給侄女婿、進士梁云龍（今海口新坡人）的信中曾感嘆：“七十有四（虛歲，實為72歲）非作官時節(jié)，況天下事只如此而已，不去何為？”他無法自由離職，卻可以選擇離世，仿佛看破了人在仕途的無奈和大明王朝的無望。
的確，比寒冷天氣更讓人心寒的，是所處的整個環(huán)境已經糟糕到了極點，當然，日益老邁、病痛纏身，卻沒有親友互訴衷腸，寄托心聲，那種孤獨感也是讓人煎熬的。
十月十四日，海瑞在任上病故，身邊除了幾個仆役，沒有一位親人，因為他的妻子王氏、小妾韓氏和兒子海中砥、海中亮、海中期都已先他而去。
一位以清廉聞名的直臣，一個朝廷二品大員，就這樣孤獨地離去，個中凄涼，不言而喻。
海瑞死前3天，兵部送來的薪俸中多了7錢，他都讓人返還，也沒有留下遺言，交代后事。其清廉、自律，由此可見一斑。
得知海瑞的死訊，他的下屬、南京都察院的僉都御史王用汲前去探視，發(fā)現(xiàn)海瑞的床幃是葛布做的，擱置雜物的竹箱也破舊不堪，僅存俸銀十余兩，舊袍幾件，心想哪怕是貧寒之士，也不會這般潦倒，忍不住潸然淚下。
順便一提，王用汲（1528—1593）是福建晉江人，隆慶二年（1568年）進士，為人也很剛正，遇事敢作敢為，致仕時是南京刑部尚書，死后被贈予太子太保。
傷感之余，王用汲在同僚和海瑞的同鄉(xiāng)當中籌集到一些銀兩，為海瑞入殮。
御賜歸葬
一切仿佛都來得太遲，以至于顯得沒有意義，只因一切都發(fā)生在人走了之后，榮譽和榮耀也就變得很蒼白和虛無。
海瑞去世的消息不脛而走，南京城的百姓聞訊，更是奔走相告，痛哭流涕，如喪考妣。在北京的萬歷皇帝獲悉后，也停朝以示哀悼，并派遣禮部左侍郎沈鯉前往南京，負責海瑞的諭祭事宜。
從十月二十二日到二十八日，在沈鯉的主持下，僉都御史一級的官員、南京都察院同僚、南京的尚書和侍郎，先后分批公祭海瑞。此后，北京的尚書和侍郎、廣東的同鄉(xiāng)，也分別吊祭海瑞，規(guī)模達幾百人。
萬歷皇帝還“賜祭八壇”御酒，規(guī)格之高，可見朱翊鈞對海瑞的敬重和偏愛，非其他官員所能比擬，因為一般能享受到“賜祭四壇”，已是很了不得。此前內閣首輔、一直不愿起用海瑞的張居正，死后也不過“賜祭九壇”。
海瑞還被贈予“太子少保”的美譽，謚號“忠介”，意為忠直、耿介，是對海瑞人品、性格的高度概括。今天的海口府城有一條“忠介路”，是步行街，便是后人為了紀念海瑞而命名的。
在南京的公祭結束后，行人司行人許子偉（1555—1613）還奉旨護送海瑞的靈柩歸葬瓊山。當時走的是水路，據《明史》記載，當載著海瑞棺木的船只出到長江之上，但見穿白衣、戴白帽的老百姓夾道送行，一邊哭號，一邊祭奠，隊伍延綿達百里之長。
且說這許子偉，也是瓊山人，與海瑞同里，祖上遷自金陵（即南京）。14歲喪父后，許子偉刻苦求學，孜孜不倦。15歲那年，恰逢海瑞罷官回瓊不久，許子偉便上門拜海瑞為師，師生二人志趣相投，也是忘年之交。萬歷十年（1582年），許子偉中了舉人，又過4年，躋身進士之列，一年后恩師海瑞去世。
據海南民間傳說，許子偉為海瑞扶靈，跋涉萬里鯨波，船只從南渡江逆流而上，大致在今瓊州大橋一帶上岸后，靈柩一度在明昌塔（今海府路塔光市場附近）停留。許子偉接著為老師選擇安葬之地，在物色了很多地點之后，最終選中了瓊山西郊濱涯村附近的土地，并得到村民的支持，無償提供場地。
許子偉開始為海瑞營造廬墓。萬歷十七年（1589年）二月廿二日，海瑞的靈柩正式安葬在濱涯村之西，這一天成了此后海氏族人每年為海瑞掃墓的日子，也成為濱涯村的“公期”，紀念的正是“海瑞公”。
濱涯村沒有海氏，濱涯人卻將海瑞當作自己的先祖。
400多年來，濱涯人對海瑞墓呵護有加，哪怕是在“文革”時期，他們也都頂著種種威脅和危險，挺身盡力護墓。
后世敬仰
海瑞乏嗣，許子偉以“兒子”的身份，為恩師守制三年之后，才返回北京履職，被擢升為兵科左給事中，不久又轉為吏部左給事中、戶部給事中，由于為官忠直，關注民眾疾苦，敢于彈劾權貴，頗得海瑞真?zhèn)鳎詈蠼K因諫諍觸怒皇帝而遭貶謫，于是棄官回瓊，侍奉母親的同時也積極辦學，造福鄉(xiāng)里。
其實，受海瑞“忠介”之風影響的，不止是與他有過接觸的許子偉，還有后世那些沒有見過他的瓊州學子，無不以海瑞作為讀書、當官的榜樣，以其風骨作為精神標桿。
海瑞身后，不但得到明朝廷的尊敬，即使是到了清朝，也很受敬重。
海瑞去世后，朝廷專門頒布諭旨，讓江蘇、浙江等地修建海瑞祠，每年春秋兩季進行祭祀，瓊州府也在城隍廟內建海瑞祠，后來又另建專門紀念海瑞的祠堂；清代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巡撫彭鵬命令副使黃國材、瓊州知府賈棠、同知姚哲，在府城西邊的社稷壇右側修建海瑞祠，與蘇文忠（蘇軾）公祠、丘文莊（丘濬）公祠并列，世稱“三公祠”。
人們緬懷海瑞并不局限于建造廟宇，很多文人甚至為他寫小說，如《海公案》《清官海瑞》等，更多的是將他搬上舞臺，在多個劇種中塑造一個個清廉愛民的形象，使得海瑞深得人心，海瑞其名也就天下無人不知。
南開大學歷史研究所所長南炳文教授認為，海瑞是中國歷史上深受人民群眾熱愛的杰出人物之一，除了與海瑞生活在一個時代的政敵、其不當利益曾因海瑞施政而受到妨害者、以及海瑞逝世后出于某種骯臟的政治目的等而故意攻擊其人者之外，凡是正直的實事求是的人，談及海瑞，無不肯定其為了不起的大清官，對其廉潔勤政、為民請命、執(zhí)法如山的優(yōu)秀品質贊嘆不已。海瑞的為人處事，成為誠實向上之人學習的榜樣。今年逢其誕辰500周年，歷史工作者和各界人民群眾將舉行規(guī)模不同的研究和紀念海瑞的活動，這些活動再一次表現(xiàn)了海瑞一生事跡及其所體現(xiàn)精神之感人至深。[page]
海瑞年譜1514-1587
1513年 癸酉 明武宗正德八年
十二月二十七日(陽歷1514年1月22日)海瑞出生于廣東瓊州府瓊山縣(今海口市)左所。
1516年 丙子 明正德十一年
海瑞4歲，父海瀚去世，母謝氏28 歲。
1521年 辛巳 明正德十六年
海瑞9歲，在瓊山。
三月十四日，明武宗朱厚照駕崩，終年31歲。朱厚熜即位。
1526年 丙戍 明嘉靖五年
海瑞14歲，在瓊山。入海口鎮(zhèn)私塾讀書。
1534年 甲午 明嘉靖十三年
海瑞22歲,在瓊山。
從兄海瑚(夏甫)重修《海氏族譜》。
本年，朱厚熜決心不理政事，一意玄修,妄求長生。
1540年 庚子 明嘉靖十九年
海瑞28歲,在瓊山郡學就讀。
1544年 甲辰 明嘉靖二十三年
海瑞32歲，在瓊山。丘濬曾孫丘郊在瓊山墨客村建“樂耕亭”，海瑞作《樂耕亭記》。
九月，嚴嵩為內閣首輔，大權獨攬。
1546年 丙午 明嘉靖二十五年
海瑞34歲,在瓊山。
廣東督學林某到瓊山視察,很看重海瑞的文章，對海瑞的言談舉止和處世態(tài)度等也大加獎賞。
本年秋,海瑞從子海鵬領鄉(xiāng)薦, 后為廣西蒼梧縣知縣、梧州通判。
1549年 己酉 明嘉靖二十八年
海瑞37歲，在瓊山。
八月,海瑞中鄉(xiāng)試,成舉人。其《治黎策》,傳頌一時。
1550年 庚戌 明嘉靖二十九年
海瑞38歲,二月，進京參加會試，又上《平黎疏》,進一步闡發(fā)《治黎策》中關于建設海防、治理黎區(qū)的思想, 又陳述招民、置軍、設里、建學、遷創(chuàng)縣所、屯田、巡司繹處等事,作《上兵部圖說》。朝廷對海瑞的奏疏、圖說和任事申請并無任何興趣,海瑞這次會試以失敗而告終，返鄉(xiāng)。
1553年 癸丑 明嘉靖三十二年
海瑞41歲,二月進京會試,再次落第；閏三月，吏部授海瑞任福建延平府南平縣儒學教諭。
十二月二十日,到南平上任。
1554年 甲寅 明嘉靖三十三年
海瑞42歲，在南平教諭任。延平府督學官到南平縣儒學視察，在明倫堂召見教諭、訓導等教官，左右教官均跪拜，海瑞只長揖，博得“山字筆架” 雅號。
1556年 丙辰 明嘉靖三十五年
海瑞44歲，在南平教諭任。長子中砥出生。
1557年 丁已 明嘉靖三十六年
海瑞45歲，在南平教諭任。
1558年 戊午 明嘉靖三十七年
海瑞46歲，在淳安縣知縣任。
春，海瑞升為浙江省嚴州府淳安縣知縣,五月到任。次子中亮出生。
1559年 己未 明嘉靖三十八年
海瑞47歲，在淳安知縣任。
1560年 庚申 明嘉靖三十九年
海瑞48歲，在淳安知縣任。
嚴嵩的黨羽都御史鄢懋卿巡查鹽政，四處接受賄賂，敲榨勒索，帶上小老婆，坐著五彩輿，威風八面，窮奢極欲。得知他要到淳安，海瑞寫了封信，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方法，巧妙地迫使其繞行。
1561年 辛酉 明嘉靖 四十年
海瑞49歲，在淳安知縣任。
受袁淳誣陷后，海瑞向袁淳遞交申文，申請赴京接受考核。袁淳心虛，不準海瑞赴京。
1562年 壬戌 明嘉靖四十一年
海瑞50歲,在淳安縣知縣任。
十二月，海瑞調任興國縣知縣。
本年，嚴嵩罷官，其子嚴世蕃下獄，其黨羽爪牙鄢懋卿、袁淳之流也被罷官。
1563年 癸亥 明嘉靖四十二年
海瑞51歲，在興國縣知縣任。
春，海瑞到興國縣知縣任，撰寫《興國八議》，中心是革除積弊，安定人民生活。
1564年 甲子 明嘉靖四十三年
海瑞52歲，在興國縣知縣任，十月北上。
繼續(xù)推行改革，清丈田畝，裁減冗官,減輕人民負擔，安定社會秩序。其中特別引人矚目的是懲治原兵部尚書張鰲的侄子張豹、張魁。
從嘉靖四十二年春赴任至嘉靖四十三年冬離任，海瑞在興國縣不足兩年。雖然為時不長,但是政績顯著,深得百姓愛載。十月，海瑞升為戶部主事，帶仆從北上。
1565年 乙丑 明嘉靖四十四年
海瑞53歲,在戶部云南司主事任。
本年十月向明世宗上《治安疏》。疏中直陳明世宗的各種罪過,明言“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還說明世宗“不及漢文帝遠甚”，嘉靖朝“非大清明世界”，“嘉靖者，言家家皆凈而無財用也。”
1566年 丙寅 明嘉靖四十五年
海瑞54歲，在北京獄中，下獄后，長子中砥、次子中亮相繼殤逝。
十二月十四日，明世宗死于乾清宮，終年六十歲。
十二月二十六日，世宗太子朱載厚即皇帝位，為明穆宗，下詔“釋戶部主事海瑞于獄中”。
不久，海瑞改任兵部武庫司主事。
1567年 丁卯 明穆宗隆慶元年
海瑞55歲，在北京尚寶司和大理寺任。
正月二十六目，升為尚寶司司丞。四月二十四日，升為大理寺右寺丞；七月十九日，又升為大理寺左寺丞。十一月八日，海瑞升為南京通政司右通政。
本年，朝廷敕封海瑞父親海瀚為中憲大夫、通政司右通政，母謝氏為四品恭人。
1568年 戊辰 明隆慶二年
海瑞56歲，在南京通政司右通政任。
七月十五日,海瑞妾韓氏卒；二十四日,妻王氏卒。
本年,海瑞自編并刻印(備忘集)。
1569年 己已 明隆慶三年
海瑞57歲，先后在北京與江南任上。
春，調任通政司右通政。
六月二十四日,升任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總督糧儲、提督軍務，巡撫應天十府。任上，海瑞根據他在南平、淳安和興國的實踐經驗，針對當時吏治腐敗的種種弊病，制定《督撫條約》計三十六款等。
十二月，海瑞巡歷上海縣，查看吳淞江水患。海瑞允許農民檢舉鄉(xiāng)官，勒令鄉(xiāng)官退還侵奪的民田，同時平反冤獄。
1570年 庚午 明隆慶四年
海瑞58歲，先在應天巡撫任，后罷官返鄉(xiāng)。
吳淞江疏浚完工，是海瑞在應天巡撫任上的一大歷史功績。
海瑞在興修水利的同時，摧折權貴，制裁侵欺百姓的鄉(xiāng)官，勒令豪紳地主退還收受的田土。
二月十五日前, 吏科給事中戴鳳翔上疏，全盤否定海瑞在巡撫任上的各項舉措，并施以惡毒的人身攻擊。
二月二十五日，朝廷正式下令,命海瑞“以原官總督南京糧儲,升保定巡撫右金都御史朱大器為右副都御史代之。”
三月初二日，海瑞從邸報得知戴鳳翔彈劾自己后，上疏辯誣。
三月二十三日，高拱在御史楊邦憲《議革南京督糧都御史疏》上題覆:“見任南京糧儲都御史海瑞依議裁革”。二十五日，穆宗下圣旨:“是”。至此，海瑞被徹底罷官。
四月下旬，海瑞歸鄉(xiāng)。
1571年 辛未 明隆慶五年
海瑞59歲，在瓊山閑居。
本年，李春芳力辭內閣首輔,高拱接任。
1572年 壬申 明隆慶六年
海瑞60歲，在瓊山閑居。
正月，海盜先后圍攻臨高、定安、萬州，攻占文昌、樂會縣城，屯據城內，殺掠村市，如入無人之境。官兵不作抵御，海瑞為民請命。
六月,高拱在與張居正爭斗中失勢，張居正為內閣首輔。
1574年 甲戌 明萬歷二年
海瑞62歲，在瓊山閑居。
地方官員經常向海瑞請教政事得失，海瑞知無不言。張居正出于懼怕與忌恨，令巡按御史到瓊山對海瑞進行“廉察”，海瑞“設雞黍相對食，居舍蕭然，御史嘆息去。”
1575年 乙亥 明萬歷三年
海瑞63歲，在瓊山閑居。母親謝氏去世，海瑞“哀苦昏迷”。兵憲陳復升捐助膊金,海瑞為其母置墓地數(shù)畝,按古禮安葬。
1578年 戊寅 明萬歷六年
海瑞66歲，在瓊山閑居。
明朝廷下令清丈天下田畝，限三年完成。本年，高拱卒。
1582年 壬午 明萬歷十年
海瑞70歲,在瓊山閑居。
海瑞以親身經歷撰文稱，嘉靖、隆慶、萬歷數(shù)十年間的官場均黑暗腐敗，而海南最為嚴重。
本年六月，內閣首輔張居正卒。
1583年 癸未 明萬歷十一年
海瑞71歲，在瓊山閑居。
本年二月，徐階卒，終年81歲。
1584年 甲申 明萬歷十二年
海瑞72歲，在瓊山閑居。
二月十七日，直隸巡按御史王國上疏推薦海瑞。三月六日，兵科給事中王亮上疏推薦海瑞。年底，皇帝同意起用。
1585年 乙酉 明萬歷十三年
海瑞73歲，赴南京任。
正月十日，朝廷起復海瑞為南京都察院右僉都御史。五月十二日上任，著手肅清吏治。
1586年 丙戌 明萬歷十四年
海瑞74歲，在南京都察院任上。
二月一日，海瑞升為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
二月三日，海瑞上疏請求致仕。
三月六日，御史梅鹍祚上疏彈劫海瑞,明神宗令其“安心供職”。
四月二十六日，御史房寰、鐘宇淳等奏劾海瑞。
五月二十日，海瑞上疏為自己辯誣。明神宗仍下旨讓其安心供職。
1587年 丁亥 明萬歷十五年
海瑞75歲，在南京都察院任上。
海瑞接連七次上疏，引疾乞休，明神宗皆不允。秋，海瑞病重，但不愿服藥。十月十四日，海瑞卒于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任上，享年75歲。 [page]
江蘇無錫“顧可久祠”里的顧可久（左）和海瑞（右）雕像。林萌 攝
海母教子圖。 林萌 翻拍
1570年，海瑞為恩師顧可久所寫的七律《謁先師顧洞陽公祠》。圖為江蘇無錫碑刻館收藏的該詩碑刻。 林萌 攝
文海南日報記者 陳耿
海瑞并不是一個急于考取功名的人，直到35歲才在別人督促下參加鄉(xiāng)試，考中舉人。此前，他多處求師問學，青少年時已立志“必為圣賢，不當鄉(xiāng)原”，明確讀書的目的是要解決國計民生、經世致用。
海瑞是以成熟的心態(tài)參加科考和進入仕途的，并在一生中一以貫之。
海瑞2歲喪父，年幼失怙的他，與母親謝氏相依為命。讀過書的謝氏，從小就教海瑞識字學禮，對其嚴加管教。應該說，謝氏對海瑞的人生道路，產生了決定性的影響。
在古代的讀書人中，海瑞對功名利祿的追求，恐怕是表現(xiàn)得最為“淡定”、內心最真實的人之一。
嚴母啟蒙
正德八年十二月二十七日（1514年1月22日），海瑞出生在瓊州府城西廂的下田村，與先賢丘濬同屬朱桔里。海瑞2歲那年，父親海瀚去世，母親謝氏28歲，自此終身守寡。
謝氏出生在瓊山龍岐村（今屬海口）的一個書香世家，從小就知書識禮。海瑞的第一位“老師”是自己的母親。據明代進士梁云龍撰述的《海忠介公行狀》和民國學人王國憲整理的《海忠介公年譜》介紹，海瑞父親身故后，謝氏就對他口授《孝經》、《大學》、《中庸》等典籍，海瑞都能背誦。
海瑞35歲中舉后，赴京參加會試前，在《與瓊鄉(xiāng)諸先生書》一文中如此追述母親：“瑞今日稍知禮義，勉自慎飭，若非沖年背父者，盡母氏諄諄開我力也。”
明人的一篇筆記小說《海忠介實際》里，寫到海瑞小時候只要講一些不三不四的笑話，就會遭到母親謝氏正色嚴詞的訓誨，慢慢地，海瑞也就不茍言笑。
多方游學
海瑞稍稍長大后，母親送他出門讀書，總是選擇嚴師，委以教子的重托。海瑞在學塾遵守禮儀規(guī)矩，很受學友、師長的稱許。
大約在14歲的時候，海瑞就立志“必為圣賢，不當鄉(xiāng)原”。在孔子看來，“鄉(xiāng)原，德之賊者也。”指的是言行不一、不講是非的“好好先生”，即偽君子，這不是海瑞的追求。那么，他眼中的圣賢應該是怎樣的呢？就是要固守真心，終身踐行。
嘉靖十九年（1540年），26歲的海瑞進入郡學讀書。由于他經常與一些志同道合者辨明學術，嚴格修學，在同窗當中威望很高，被稱為“道學先生”，都把他當做老師看待。
海瑞雖然學問過人，但他并不急于參加科舉考試。30歲時，他結交了一位好友———丘濬的曾孫丘郊，即唐胄的長女婿，經常到丘郊建在墨客村（今紅城湖畔道客村）的“樂耕亭”談論時事，切磋學問，還專門寫了一篇《樂耕亭記》，抒發(fā)他們關心農耕生產的情懷。
嘉靖二十五年（1546年），侄兒海鵬已考中舉人了，海瑞還一點都不著急。直到3年之后，一位姓蔡的廣東督學來查考瓊州，出題“不曰白乎”，看到海瑞的試卷時，拿在手中反復閱讀，久久沒有放下，直呼“此之謂涅而不緇者乎”，感嘆作者不受環(huán)境影響，出污泥而不染。
此后，在蔡督學的鼓勵下，海瑞才到廣州參加了1549年的秋闈考試，中了舉人。他在這次鄉(xiāng)試中遞交的《治黎策》，主張整頓吏治，緩和統(tǒng)治階層與黎族人民之間的矛盾，頗得考官賞識，更是被傳誦一時。
定意律己
海瑞求學階段，非常注重自我的內心修養(yǎng)，在思考為什么要讀書、做什么樣的人、當官的目的是什么等大是大非的問題上，極其認真，停留的時間也比較長，直到思想趨于成熟。
中山大學哲學系教授李錦全是研究海瑞思想的專家之一，10年前，他參與點校了《海瑞集》，近年還出版了專著《海瑞評傳》。他認為，海瑞在郡學讀書時，在一次郡學考試中，寫了一篇《嚴師教戒》，也題作《自警詞》，假借“召神”對自己進行教誨，其實是通過這些質詢來自警，表明自己對人生、對功名的態(tài)度。
如文中的這樣幾句問話，就是海瑞對個人的極好警醒：“入府縣而得錢易易焉，宮室妻妾，無寧一動其心于此乎？昔有所操，今或為恟恟者一易之乎？財帛世界，無能矻中流之砥柱乎？將言者而不能行，抑行則愧影，寢則愧衾，徒對人口語以自雄乎？質冕裳而有媚心焉，無能以義自亢乎？……嗚呼！瑞有一于此，不如速死。”
不與世俗同流合污，不與邪惡勢力妥協(xié)，不移最初所立志向，不欺名盜世，不貪圖富貴，只要有一件做不到，不如馬上死掉！這就是海瑞身上嚴于律己的精神，這樣的美好品格貫穿了他一生，不論是身在仕途，還是閑居鄉(xiāng)閭。定意如此，持守不懈。
良師浸潤
海瑞品格的定型，不僅有自我的領悟，也與師長以身作則的教育息息相關。在海南，城東攀丹村的進士唐胄、城南的進士吳會期，都是海瑞的業(yè)師。
海瑞跟過哪些老師，史書和方志中都沒有明確的記載，不過，他的少年時光，正處在唐胄因不滿宦官劉瑾專權，在家“閑居”的20年間（1502-1522），攀丹《唐氏族譜》從一個側面說明海瑞確實是唐胄的學生，而且與唐胄的3個兒子唐穆、唐秩和唐稼是同窗好友。
此外，海瑞本人的《壽南瀛吳公八十一序》一文，透露了工部郎中吳會期與他的師生關系———“瑞，公門弟子，所愿百歲師公。”海瑞給老師吳會期祝壽的時間是1573年，彼時他已近六旬。
吳會期任工部郎中時，主要負責營造帝王宗廟。他主持修復西漢七陵時，內宮太監(jiān)想從中牟利，吳會期堅決不允，工程結束后，省下費用15萬兩白銀；及至嚴嵩當國，也想延攬吳會期歸附自己，但他絲毫不為所動，嚴嵩嫉恨在心，授意言官彈劾他謫出京城，吳會期則拂袖而歸。
唐胄和吳會期身上的浩然正氣和清廉耿介，對海瑞的影響自然是深刻而久遠的，對他形成效仿圣賢，維護正統(tǒng)，心懷天下，關愛蒼生的理念，并持守一生，不畏強權，不顧得失，起著耳濡目染和潛移默化的作用。
海瑞有一首七律《謁先師顧洞陽公祠》：“兩朝崇祀廟謨新，抗疏名傳骨鯁臣。志矢回天曾扣馬，功同浴日再批鱗。三生不改冰霜操，萬死仍留社稷身。世德尚余清白在，承家還見有麒麟。”
顧洞陽是什么人？他是海瑞的先師？這在海南查不到任何記載。不過，清代光緒年間所修的《江蘇無錫顧氏宗譜》，卻道出了一段鮮為人知的故事。
原來，顧洞陽即正德、嘉靖年間的名臣顧可久（1485—1561），無錫人，進士出身，由于敢于上諫直言，曾經兩度遭受“廷杖”，當過福建泉州知府和江西贛州知府，后又升任廣東按察副使，兼管海南島的防務。上任后，顧可久遍訪海南各地，了解民情，勘察地形，凡關隘、險阻、沖要，連同海港、山川一并繪制成圖，一一加以注明，編制成《瓊州府山海圖說》二卷。
顧可久在廣東還多次主持鄉(xiāng)試，公正選拔人才，海瑞便是其中最著名的一位。他對海瑞的影響很大，據傳是海瑞最為敬重的恩師。隆慶三年（1569年），海瑞出任應天巡撫后，奏請朝廷并率先捐俸，在無錫建造顧可久祠，次年落成，海瑞后來又親臨無錫拜謁恩師，并作《謁先師顧洞陽公祠》詩，此詩后由顧可久的后裔、清代書法家顧光旭書寫并刻成石碑，碑刻現(xiàn)存江蘇無錫碑刻館。
詩中的“三生不改冰霜操，萬死仍留社稷身”二句，作為一副對聯(lián)，在海瑞的墓園里也能看到，畢竟，這是對先師的贊頌，也是他個人的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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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筆架和拗縣令
海瑞任福建南平教諭之際，對上級拒絕逢迎下跪，被人冠之以“筆架博士”的外號。
浙江淳安縣海公祠內海瑞塑像。 林萌攝
文/本刊特約撰稿 曾慶江
在福建延平府南平縣儒學擔任教諭一職，是海瑞仕途的起點，而他在這一時期獲得的“筆架博士”的外號正好彰顯了他為人為官的性格特征，他后來的仕途發(fā)展和受挫大致上都是因為這種不事權貴不懂阿諛的性格。
海瑞雖然性格狂狷、執(zhí)拗，但是擔任南平縣儒學教諭四年的功績有目共睹，因此在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春天被擢升為浙江嚴州府淳安縣知縣，在廣泛調研后，他認為地方官員“剝民以媚人，多科而厚費”，而這直接導致了老百姓“憊困不能安賦役，樸直不能勝奸強”。針對此情此景，海瑞不畏強權進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即便是觸及朝廷權貴也無所畏懼，因此成為歷史上有名的“拗縣令”。
海瑞于嘉靖二十八年（1549年，時年35歲）在瓊州參加鄉(xiāng)試，寫有《治黎策》分析海南黎患不絕的原因，并提出開通十字路等主張，因此得中舉人。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三十二年（1553年）連續(xù)兩次進京參加會試，但均告失敗，決定就此放棄科舉考試。而在這一年，海瑞接受吏部指派前往福建南平縣擔任教諭，從此開始了宦海沉浮。
恪守師道拒絕逢迎的“海筆架”
嘉靖三十三年閏三月，海瑞被派往福建延平府南平縣儒學擔任教諭一職。延平府是當時福建所屬十邑之一，而南平又是其中的大縣，縣儒學歷史悠久，設施相對齊全。縣儒學是一縣最高教育機關，教諭是其中的最高長官，但是職務是很低的，《明史·職官志》說：“縣，教諭一人，訓導二人。”可以說，教諭一職在較為完備的封建官制史上連“九品芝麻官”都算不上。但是這對于知識分子出身的海瑞來說，卻是一個頗具光榮感和使命感的職務。他在后來撰寫的《興革條例》中如此說：“教官掌一邑之教，門下皆凡民之秀，所事事比俗吏簿書詞訟不同。師道立，善人必多矣。于以推之，功效不淺。”這是對教諭職務的認知，也是自己使命感的體現(xiàn)。
明朝中后期以來，社會風氣日益腐敗，縣學風紀遭到嚴重破壞，生員中學業(yè)優(yōu)秀者寥寥無幾。作為縣儒學的負責人，海瑞上任伊始，依據朱熹在白鹿洞書院講學時所定的五條學規(guī)以及朱氏弟子輔漢卿總結的“會萃六事”，并結合自己在瓊州讀書時的切身體會以及南平縣儒學的實際情況，制訂頒行《教約》十六條。《教約》對生員在修身、處事、待人接物甚至作息、禮儀等方面都做了明確的規(guī)定，告誡他們要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在整飭學風、提高生員道德修養(yǎng)和學識水平方面起到了應有的作用。
在海瑞看來，接受教育的重要前提是德育，因此《教約》十六條中有相當多內容涉及到德育的問題。例如第九條就明確說：“諸生接見上人，會典諸書明有禮節(jié)。今后于明倫堂見官，不許行跪，學前迎接亦然。本學在郭外接官，不許離關門出郊野。憲司官至本縣，一見后不許再同有司行三日揖。有犯于各衙門，罪人也，亦勿得免冠叩頭，奴顏哀免，自貶士氣。”作為知識分子，應當有相應的骨氣，絕不能奴顏婢膝，自貶士氣；作為學校，更是要維護師道尊嚴。海瑞是這樣說，也是以身作則的。南平儒學的成績引起上級的關注，御史前來檢查工作，海瑞帶著兩名訓導前往迎見。在古代官場，下級迎接上級行跪拜之禮是常見的。面對上級，兩名訓導跪地相迎，而海瑞卻拒絕逢迎，只站在兩人中間行抱拳之禮。這三個人兩低一高，活脫脫一個“山”字，儼然一個筆架，讓御史大為惱火，訓斥海瑞不懂為官禮節(jié)，并且譏諷為“安所得山字筆架來”。但是，面對訓斥，海瑞不但不認錯，反而不緊不慢地說：“此堂，師長教士地，不當屈。”（《明史》）意思是說學堂是教書育人的圣地，不應當屈身施禮。海瑞因為這一驚世駭俗的一站，從此被人冠之以“筆架博士”的外號。
被人稱為“筆架博士”，這讓海瑞非常生氣，再加上在御史面前受的窩囊氣，他對官場非常失望，于是提出辭職。這時，擔任福建按察司提學副使的朱衡邀請海瑞到正誼書院修書。在朱衡的多次勸解下，海瑞不久又返回南平擔任教諭。時間長了，海瑞習慣了“筆架博士”的稱號，甚至一度將“筆架”與自號“剛峰”相提并論。
在南平縣儒學擔任教諭一職，是海瑞仕途的起點，而他在這一時期獲得的“筆架博士”的外號正好彰顯他為人為官的性格特征，他后來的仕途發(fā)展和受挫大致都是因為這種不事權貴不懂阿諛的性格。海瑞之所以名震天下、青史留名，也是因為執(zhí)拗的性格推動他鋤奸除惡、鐵面無私的緣故。
厲行節(jié)儉不畏權勢的“拗縣令”
清末民初的海南地方名人王國憲在《海忠介公年譜》中如此說：“公在南平四年余，以禮為教。其講道論德以及經義治事，一一實事求是，不為俗學所染。是教職中最難得者。至此，巡按監(jiān)司交章薦之。”海瑞雖然性格狂狷、執(zhí)拗，但是擔任南平縣儒學教諭四年的功績有目共睹，再加上“海筆架”不事權貴剛直不阿的性格也得到部分人的賞識，因此在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春天被擢升為浙江嚴州府淳安縣知縣。
淳安縣山多地少，且土地貧瘠，山上只出產茶葉、楠竹、杉樹、柏樹等，百姓生活非常困窘。海瑞到任后，“初閱冊籍，民之逃亡者過半”，在廣泛調研后，他認為地方官員“剝民以媚人，多科而厚費”，而這直接導致了老百姓“憊困不能安賦役，樸直不能勝奸強”。針對此情此景，海瑞不畏強權進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即便是觸及朝廷權貴也無所畏懼，因此成為歷史上有名的“拗縣令”。
海瑞淳安任上，正是嚴嵩專權時期，上下腐敗成風，滿朝賄賂公行，淳安也毫無例外，但是他卻特立獨行，并且說出了擲地有聲的話：“盡天下而不為上官之賂也，豈盡不遷；又盡天下而為上官之賂也，豈盡不黜！安可自以其身甘溝壑也！”意思是說，全天下的官員都不給上級行賄，難道都不能升官？全天下的官員都給上級行賄，難道不能降職罷免？怎么可以拿這個來自欺欺人自甘墮落呢？在污濁遍地的時代，海瑞以自己高尚的人格真正做到了出污泥而不染。
淳安縣雖然窮困，但是處于新安江下游，是水陸交通樞紐，各路官僚經常往來經過，地方上不得不出面進行接待，如經過一個普通官員，就要耗銀二三十兩，經過巡按御史等監(jiān)察官員要耗銀一二百兩，巡撫出巡則要用銀三四百兩。同時，他們坐船需要地方指派船夫，走陸路需要地方支付馬匹夫役，這給當?shù)匕傩諑砩钪貫碾y。海瑞在淳安倡導節(jié)儉之風，對上級官員的接待一律從簡，還率先垂范，讓夫人親自下廚，在自家院內空地種菜，派仆人外出打柴，以節(jié)省日用開支，甚至在為老母親祝壽時也只買兩斤肉，為時任江浙等七省總督的胡宗憲所笑話。
上級“打秋風”
不畏強權一律抵制
對于上級前來“打秋風”的所作所為，海瑞不畏強權一律抵制，最終使得不少官員懼其清名繞道而走。歷史上流傳兩則典故，很能夠說明海瑞的性格和為官秉性。有一次，胡宗憲的兒子帶著隨從到淳安縣耀武揚威，因為接待不周而大發(fā)脾氣，甚至把驛吏捆起來吊在樹上。海瑞得報帶人趕來，當場將胡公子痛斥一頓，沒收了他隨身攜帶的大量銀兩充入官庫，還給胡宗憲寫了一封信說，胡總督曾頒令各地方不許超標招待過往官差，現(xiàn)在這個人排場這么大，又索要招待，所以肯定不是總督的兒子，而是一個冒牌貨在敗壞總督名聲，建議嚴厲處罰。胡宗憲接到海瑞的書信，恨得咬牙，但是自知理屈，只好忍下這股惡氣，還不得不說海瑞辦得好。如果說這段故事還存在夸張和渲染的成分，那么海瑞對付鄢懋卿的經過則確鑿無疑。
鄢懋卿是首輔嚴嵩的親信，當時以左副都御史的身份總理兩浙、兩淮等地鹽政。總理鹽政是一個肥缺，再加上仗著嚴嵩的權勢，鄢懋卿四處接受賄賂，敲詐勒索，帶著小老婆威風八面，窮奢極欲，卻標榜“素性簡樸，不喜承迎”，給各地帶來很大的負擔。海瑞得知鄢懋卿要來淳安，便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辦法，給他寫了一封信，讓其無話可說，自覺無趣地繞道而行。這就是著名的《稟鄢都院揭帖》。在這封信中，海瑞說，您說您一向喜歡簡樸，不喜歡迎逢，我相信您是為國為民真誠的流露，絕非空話。但是我最近聽到各地傳聞，說大人您所到之處都置辦酒席，每席耗銀三四百兩，都是山珍海味，供應非常奢華，甚至連便壺都是銀制的。淳安縣是一個窮縣，如果按照傳聞來辦，是無法負擔的，而且這也有違大人的形象。但是我們又怕這個傳聞是真的，如果不按照高規(guī)格接待，又會得罪大人。我們左右為難，不知道怎么辦才好，所以在此請大人明示。海瑞的書信義正言辭卻又極盡委婉，讓鄢懋卿氣得發(fā)抖卻又無法可說，只好繞開淳安去別的地方了。
海瑞因為自己的執(zhí)拗和不畏強權而得罪了胡宗憲、鄢懋卿等權貴，但是他們忌憚海瑞的清廉名聲，也不敢貿然對其進行革職處理。他們授意巡鹽御史袁淳想辦法彈劾陷害海瑞，海瑞馬上寫了一份《交印文》，理直氣壯，認為自己堅持圣賢之道，奉皇帝旨意辦事，問心無愧，讓其無話可說，悻悻然作罷。不久有人推薦提拔海瑞擔任嘉興通判（知府的副職），鄢懋卿和袁淳從中作梗，以手續(xù)不合適為由向朝廷告發(fā)，最終于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年底將其平調為江西興國知縣。在興國，海瑞繼續(xù)為民辦實事，平反了不少冤假錯案，受到百姓的歡迎，被稱為“海青天”。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冬，在吏部尚書陸光祖的推薦下，海瑞到京城擔任戶部云南司主事。京城任職，為海瑞發(fā)揮政治才干，張揚道德人品提供了更為廣闊的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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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棺上疏 直聲震天下
身著官服的海瑞。
海瑞是剛正無私的清官，當年嘉靖皇帝大興土木，耗費民財，海瑞冒死直諫。選自連環(huán)畫《海瑞罷官》。 林萌 翻拍
浙江淳安海公祠中海瑞上疏的壁畫。王吟翻拍
文/本刊特約撰稿 曾慶江
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擔任首輔長達近二十年的嚴嵩被免職，他所扶植的官員也相繼倒臺，其中包括胡宗憲和鄢懋卿。曾經在他們當權時與之作對的海瑞為此聲望大漲。但是，海瑞在歷史上最濃墨重彩的一筆，當在于他在京城當值的時候。從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冬被舉薦為戶部云南司主事，到隆慶元年（1567年）十一月擢升為南京通政司右通政，海瑞在京城呆了約三年時間，其中有一年時間是在監(jiān)獄中度過的。海瑞以六品官員身份上疏直陳嘉靖過失，這讓嘉靖勃然大怒，將其關進監(jiān)獄。海瑞因為大膽直言而名震天下。這在民間被老百姓稱為“海瑞罵皇帝”。
備棺上疏，死諫嘉靖
海瑞初入京城，擔任戶部云南司主事。這是一個正六品的官銜，主要是管理相應區(qū)域的稅收工作，而且下面還有相應的官吏，因此實際工作并不多。他利用各種機會廣泛接觸社會現(xiàn)實，全面了解朝廷現(xiàn)狀，對嘉靖朝“君道不正，臣職不明”的狀況深以為憂。嘉靖皇帝已經20多年沒有親理朝政，長年深居西苑，一心齋醮玄修，妄求長生不老，朝廷貪污腐敗盛行，阿諛奉承之風愈演愈烈。但嘉靖卻自比堯舜，還將直言上疏的官員進行嚴厲懲處，先后有16名大臣或殺或貶，朝政越來越混亂。海瑞為了“正君道，明臣職，求萬世治安”，決定大膽向皇帝進言，這就是赫赫有名的《治安疏》。
鑒于歷史上諸多大臣“逆龍鱗”的悲劇性結局以及嘉靖對待諫臣的態(tài)度，海瑞自知難逃死罪，因此在進言前，已經做好最壞打算。他讓人買回一口棺材，并同妻子家人告別，打算拼死一搏。在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十月，海瑞上《治安疏》，在退朝后便拜訪同朝為官的海南同鄉(xiāng)王弘誨，以托后事。在《治安疏》中，海瑞歷陳嘉靖的各種罪過，說他只講修道，大興土木，多年不朝，濫派官職，并且說“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意思是說普天下的官員百姓很久以來就認為你是不正確的，你自比堯舜，其實連漢文帝都不如。不僅于此，海瑞還刻薄地說，所謂“嘉靖”，實際上是“家家皆凈而無財用”。歷史學家黃仁宇說：“這樣的奏疏確乎是史無前例的。這種指斥皇帝的性格和否定他所作的一切，等于說他這幾十年的天子生涯完全是尸位素餐，而且連為人夫及人父的責任也沒有盡到，其唐突之處，真的是古今罕有。”當然，海瑞的奏疏雖然措辭尖酸刻薄，但是還是恪守人臣本分，并沒有完全否定嘉靖，認為只要他“翻然悔悟”，社會由亂到治，不過“一振作間而已”。
嘉靖看到海瑞的奏疏之后，勃然大怒，尤其看到“陛下之誤多矣，大端在修醮”的話語，更是怒不可遏，將奏疏扔在地上，并下令立即逮捕海瑞，不要讓他逃跑。宦官黃錦趕快上奏說：“海瑞向來就有癡名，聽說他自知必死無疑，因此在上奏疏前已經買好棺材，和家人訣別，仆從都已經全部嚇跑了，肯定不會逃跑了。而且這個人素性剛直，名聲很大，居官清廉，不取官家一絲一粟，是一個難得的好官。”嘉靖聽完愣住了，長嘆一聲，又將奏疏從地上撿起來一讀再讀。好長一段時間內，嘉靖一想起被海瑞罵的
事情就大發(fā)雷霆，在發(fā)怒打了宮女之后，宮女私下哭著說：“他自己被海瑞罵了，卻拿我們來出氣。”嘉靖不給海瑞任何處罰，但是卻把奏疏留中不發(fā)，心里矛盾極了，一會把他比作古代的忠臣比干，一會又痛罵他為“畜物”。嘉靖想傳位給太子，就和宰輔徐階商量，并且說：“海瑞的話都有道理，只是我病了這么長時間，怎么能夠上朝呢？要是我能上朝理政，也不會挨他的罵。”最終下令逮捕海瑞到東廠大獄，認為海瑞畢竟只是六品小官，沒有這個膽量，還要追查背后主使的人。刑部決定按照兒子詛咒父親的律例對海瑞施以絞刑，但是嘉靖也不批復。就這樣，海瑞一直在大牢里呆著，直到嘉靖駕崩為止。海瑞的這段經歷，在后來的諸多文藝作品中均有演繹，影響極大。
獄中待死，矢志不渝
海瑞早就想過罵皇帝的后果，因此他早早就給自己買好棺材，并且托老鄉(xiāng)安排后事。在上奏疏之后，就自動前往朝房等待朝廷的判決。今天看來，海瑞帶有強烈的封建社會愚忠的思想，但是我們不能用今天的眼光和視野來看待他，相反，海瑞采用這種極端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主見，應當包括“殺身成仁，舍生取義”的價值追求，即便是今天也有著積極的社會意義。
海瑞這一驚世駭俗、痛快淋漓的舉動，使得全國上下都知道了，可以說是聲震天下。清末民初的海南地方名人王國憲如此說：“公疏出，一日而直聲震天下。上自九重，下及薄海內外，無不知有海主事也。”可以說，海瑞罵皇帝是他人生的重要轉折，一方面是有膽有識的言行舉止使得他聲名卓著，另一方面也使得迫害他的政敵要顧忌他的名聲而不敢妄作。
海瑞被嘉靖下令逮捕入獄，長達一年多時間。這一年多時間海瑞的基本情況因為資料的欠缺我們所知甚少，但是家人痛苦萬狀是可以想象的，因為在這段時間，他的兩個兒子中砥、中亮相繼殤逝，而這直接導致海瑞后來無子嗣以承香火。在“等死”的過程中，海瑞仍然堅持著自己的理想和德操，矢志不渝。他知道死亡隨時可能來臨，但并不害怕死亡，他希望通過自己的生命能夠喚醒“沉睡”的皇帝。在《治安疏》中，海瑞可以說是把嘉靖罵了一個狗血噴頭，體無完膚，但是他本質上對皇帝并沒有絕望，甚至還有較大的信心，畢竟嘉靖在前半期還是有所作為的。他如此說：“諸臣言之，陛下行之，此則在陛下一振作間而已。一振作而百廢俱舉，百弊刬絕，唐虞三代之治，粲然復興矣。”海瑞是希望能夠殺身成仁，讓皇帝“翻然悔悟”，放棄方術之惑，從此親秉朝政。
海瑞被判死刑關進大牢好幾個月，嘉靖始終沒有下達行刑的命令。有可能是他不想留下“拒諫”的惡名，也有可能他覺得海瑞的話有幾分道理，不然他也不會“復取讀之，日再三，為感動太息”，甚至不怕丟面子地對首輔徐階說“海瑞言俱是”。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十月，戶部司務何以尚根據相關情況揣測嘉靖無意殺海瑞，就大膽上疏請求釋放海瑞，這再次讓嘉靖龍顏大怒，令錦衣衛(wèi)對其杖刑百余，幾乎被打死。朝廷再沒有人敢替海瑞說話了。這一年的十二月，嘉靖終于一病不起，徐階代擬遺詔頒布于世：“朕奉宗廟四十五年，享國長久，累朝未有，一念倦倦，惟敬天勤民是務，只緣多病，過求長生，遂致奸人誑惑，自今建言得罪諸臣，存都召用，歿者恤錄，現(xiàn)在監(jiān)者即釋復職，特此遺諭！”海瑞終于“將牢底坐穿”，重歸仕途。從這里看，徐階對海瑞是有再造之功的。
嘉靖駕崩，在牢中的海瑞尚不知情。提牢主事專門辦了一桌酒席宴請海瑞，海瑞還以為是“最后的晚餐”而大吃一頓。宴席完畢后，主事告知皇帝駕崩，并恭喜海瑞復出并將重用。海瑞隨即放聲大哭，將所食佳肴全部嘔吐出來，哭得如喪考妣，竟至昏倒。這再次彰顯了海瑞忠君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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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5年，海瑞東山再起，重返南京上任。
←百里長江送海瑞。圖為江蘇南京百姓為海瑞靈柩送行的浮雕。 (本版照片均為資料圖片)
文海南日報記者 陳耿
萬歷十三年，1585年，71歲的海瑞再次得到起用，繼續(xù)堅持反腐倡廉，嚴明執(zhí)法，但收效甚微，且遭到小人的紛紛誣蔑式彈劾。
海瑞7次上疏乞休，但皇帝都不應允。
1587年入冬不久，海瑞在貧困交加中，孤單地走到了生命的盡頭，結束了他傳奇式的一生。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曹操《步出夏門行》里的這幾句詩，可以作為對晚年海瑞最真實的概括。在名為請辭回鄉(xiāng)，實則罷官閑居瓊州16年之后，接到朝廷起用的圣旨，海瑞的一腔熱血又沸騰了。
然而，就像今天的那句網絡流行語“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很骨感”一樣，海瑞渴望為朝廷、為民眾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夢想無法得到實現(xiàn)，因為在此前和此后，容不下他的，不但有已經作古的內閣首輔高拱、張居正，以及他們圈子里那些依然活著的黨羽，還有大明王朝整個傾頹的官場中垂垂的暮氣、腐朽的味道。
親友來信
自1570年從應天巡撫任上辭職南歸，海瑞已經在家鄉(xiāng)瓊山呆了10多年。1584年底，海瑞接到同鄉(xiāng)京官王弘誨、侄女婿梁云龍的來信，被告知自己即將得到任用———“起用即矣”。
原來，海瑞“罷官”后，一直有人上疏，請求皇帝重新起用海瑞，但都遭到忌憚海瑞的內閣首輔張居正等人的反對，即使是1582年張居正死后，由于繼任內閣首輔的張四維是張居正的心腹，也極力阻撓海瑞復職。
但是，為海瑞打抱不平的呼聲并未間斷。
最終起作用的是，直隸巡撫御史王國、兵科給事中王亮在1584年二月和三月先后上兩道奏疏，請求皇上起用海瑞，得到的旨意是：“海瑞即起用。”
十二月，吏部計劃任命海瑞為通政司左通政，但萬歷皇帝的意思是：海瑞原先當?shù)氖嵌加罚鹩煤笠屗麚闻c之前相對應的職務。
于是，梁云龍和王弘誨聞訊，當即修書海瑞，提前告知好消息。
重回南京
1585年正月，海瑞得旨，官復原職———正四品的“南京都察院僉都御史”。富有戲劇性的是，說是恢復原職，其實海瑞還沒到達南京，自己的官職已被“連升
三級”———二月，改任為正三品的“南京吏部右侍郎”，但由于南京吏部尚書還空缺，海瑞實際上要行尚書之權；三月，朝廷干脆將海瑞改任為正二品的“南京吏部尚書”；但到了四月，又任命刑部左侍郎丘橓為南京吏部尚書。
二月二十八日，海瑞接旨啟程，一路上水陸兼程，五月十二日才到南京履任，此時丘橓尚未到任，海瑞代理吏部尚書。
吏部是六部之首，管的是人事任免和組織紀律，海瑞自然也要懲治貪腐，不但謝絕戶部尚書畢鏘寫信請求安排兩位門生的工作，還擬定和張貼《禁革積弊告示》，力圖肅清吏治。但反腐是件得罪人的事情，尤其是在明王朝日薄西山之時，貪腐之風已是日盛。
今年94歲的文史專家蔣星煜，對海瑞的研究超過了半個世紀，他在1957年就出版學術專著《海瑞》，迄今已先后再版4次。
蔣星煜認為，海瑞在南京吏部任上，政治思想有了一些發(fā)展，感到能使百姓安居樂業(yè)的，起決定作用的固然是守令，而守令是受司道監(jiān)督的，司道又受巡撫、巡按節(jié)制，巡撫巡按又聽命于內閣大臣，內閣大臣又都是為皇帝辦事的，因此問題的關鍵在于皇帝，皇帝看問題如有偏頗，各級下屬的努力就會事倍功半；當時貪污的風氣極盛，有些貪官屢經奏劾都沒有問罪，反而更加大膽，而準許貪污從犯以錢贖罪，也是貪污風氣流行的原因之一。
因此，1586年二月，海瑞被擢升為“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后，便向萬歷皇帝建議，嚴懲貪污是當務之急，要恢復明初洪武三十年（1397年）制定的酷刑，如枉法貪贓八十貫錢，就要處以絞刑；海瑞甚至不贊成宮女和太監(jiān)這些殘酷的宮廷制度，希望廢黜。
蔣星煜說，海瑞的奏疏引起不少人誤解，以為他要將貪污犯剝皮囊草，打擊海瑞的人更以此為莫須有的罪名，大肆誣蔑，山東道監(jiān)察御史梅鹍祚首先發(fā)起進攻，奏劾海瑞是在清平盛世，說出不祥之語。
萬歷最終罰了梅鹍祚兩個月的薪俸，但也沒有采納海瑞的建議，只是讓他安心供職。
房寰事件
說到御史，不能不提言官制度在明朝給了他們極大的權利。明朝的御史，道聽途說、捕風捉影，甚至是無中生有的事情都可以上奏，混淆視聽，皇帝的判斷很受影響，卻常常無可奈何。很多御史受個人利益驅使或利益集團鼓動，往往含血噴人，形同瘋狗。
海瑞眼看南京的御史不守本分，聲色犬馬，十分不滿，主張援用朱元璋年代的酷刑，廷杖重責這些御
史，不料走漏風聲后，貪污受賄、劣跡最多的提學御史房寰決定先下手為強，在別人的鼓動下，真的上疏“黑”海瑞。
房寰是個巨貪，凡是在他做過官的地方都受其盤剝，升為京官后，更是大肆貪污，成為鄉(xiāng)里的首富。由于他在江南十三府分管教育工作，更加便于收受賄賂，時人便模仿杜牧的《阿房宮賦》，寫了一篇《倭房宮賦》來影射他搜刮民脂民膏。
房寰惡人先告狀，而且話很損，與此前戴鳳翔彈劾海瑞勾結倭寇不同，他在奏疏里誣蔑海瑞菲薄圣人，誹謗海瑞說過孔孟再世也不過如此，當世的圣人也就他海瑞一個人；還說海瑞生活簡樸，穿著破舊的衣服，是故意標榜清廉，不像長官的樣子等等，甚至說海瑞這個清官對朝廷只是個擺設，卻對自己貪污受賄大言不慚，恬不知恥。
而事實上，萬歷皇帝也并非真的要重用海瑞，只是把他當作清官的榜樣，還曾讓人給海瑞刻了一枚印———“掌風化之官”，用意已經十分明顯。
海瑞免不了上疏辯解，順便提出辭職回鄉(xiāng)，但萬歷一句“是非自有公論”，讓海瑞不必辯解，就將事情輕描淡寫過去了。
只是，當時的讀書人卻為海瑞心懷不平，紛紛起來揭露房寰的劣行。在吏部辦事的進士顧允成，江蘇無錫人，帶頭寫了幾篇抨擊房寰的文章，讓哥哥顧憲成遞交上去。不料朱翊鈞認為顧允成不是言官，不應“出位言事”，竟然剝奪了他的功名，遣返原鄉(xiāng)。
當時的一些讀書人倒也堅持正義，很有骨氣，眼看皇帝偏袒奸佞小人，便屢屢上疏痛斥房寰，抖出越來越多貪贓之事，但房寰始終逍遙法外。
而海瑞從梅鹍祚奏劾他開始，已先后7次上疏乞休，心灰意冷的他，算是將當時的官場形勢看透了。
然而，萬歷自然不會輕易讓海瑞致仕，而是繼續(xù)將他留任，裝點大明王朝的門面。
對于房寰，考慮到檢舉、揭發(fā)者越來越多，朱翊鈞怎么打壓、處分都難平眾怒，終于在輿論壓力下，將房寰免職。而其時，離海瑞去世的日子已然不遠。
萬歷十五年的十月十四日，貧病中的海瑞，黯然離世。[page]
道光十四年舉人李向桐所撰的《海氏族譜》譜序。 陳耿 攝
屯昌縣新興鎮(zhèn)石硤村附近有海氏祖墓群。圖為渡瓊始祖海答兒之墓。李幸璜 攝
經常有市民和游客到海口市海瑞故居，緬懷海瑞。 李幸璜 攝
文海南日報記者 陳耿
在海南島，甚至整個中國，海姓都是一個小姓，但由于天下沒有人不知道海瑞，于是也就無人不知海姓了。
海瑞在政治上的美名，不但在明代朝野內外傳為佳話，其影響力的余波還延續(xù)到今天，成為所有為官者的一面鏡子，照得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就個人和家族的功利目的而言，海瑞的一生，不但光宗耀祖，而且名垂青史。
追溯海瑞的先祖，我們發(fā)現(xiàn)，其渡瓊始祖并非讀書人，而是行伍出身的軍人，卻在海南島的繁衍生息過程中，從武到文，漂亮轉身，誕生了大量的讀書人。
瓊州海氏的人丁從來就不多，雖然不是旺族，卻實實在在是個望族，只因這個家族出了很多讀書、當官的人。
海瑞是一名舉人，在科舉取士的年代，“中舉”本身已經是一個讀書人取得的了不得的成功，而海氏一門作為一個人丁不多的小姓，從其先祖明初入瓊，10代人中，竟然誕生了6名舉人，其中還有人后來考中進士，非其他姓氏所能比擬，成為天下著姓和科甲望族。
家族簡史
在海口市南渡江東岸的靈山鎮(zhèn)新市村委會拾桂村，有兩戶海姓人家合住的一個院子，院門兩側有一對用大理石鐫刻的巨幅藏頭聯(lián)———“海屋永富貴，瑞祖添財丁”，直接表明了他們與海瑞的親緣關系。主人是海行新和海行昌兄弟。海行新有3個兒子，兩年前，海南日報記者拜訪海家時，他已有3個孫子，此次見面，院子里又多了一個踉蹌學步的小男孩；海行昌有兒子2人、孫子3個。
海行新今年已經72歲，身材高大，聲音洪亮，滿頭銀絲，從未染黑，自稱“不識字”，卻能讀書看報。他將兩份《海氏族譜》和一張海氏世系表，以及一大疊清代和民國的土地出租契約和憑據，用一個布袋包起來，鎖在密碼箱里，輕易不會示人，哪怕是自己的兒孫。
海行新珍藏的《海氏族譜》分別修于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和光緒三十二年（1906年），前者多處破損和被蛀，文意已經難以連貫，后者字跡清晰，承嗣關系明了；另有一張世系表，已然老舊，不知何時所寫，宗族繼嗣脈絡也是一目了然。
據族譜記載，海氏始祖海答兒于明代洪武七年（1374年）從軍渡瓊，但世系表上寫作“洪武十六年”，大多數(shù)方志資料都持此說，即海答兒是1383年入瓊，直到第五代海瑞時，戶籍性質仍是“軍戶”。其父海遜之是當時“廣州衛(wèi)”的武職官員。海答兒生福、寧、宇、信四子，但海宇和海信乏嗣；二世海福生一子海寬，海寧生獨子海方。
及至三世，海寬是舉人出身，曾任福建松溪縣知縣，生了深、浩、泌、瀹、潮、浴、沂和瀚8個兒子，為四世，海瀚便是海瑞的父親，兒子兩歲時去世；海寧生5個兒子，分別是澄、漢、潣、瀾和渙。
然而，從香火承傳的角度來看，不幸的是：海寬的8個兒子，只有長子海深和三子海潮的后代繁衍較為久長，另外6個兒子的血脈都先后失傳，其中海答兒的五世孫、海瀚的獨生子海瑞，就因3個兒子先后夭折而乏嗣；海寧的5個兒子，也只有三子海潣得以傳續(xù)，其他兄弟最多傳至第八代便無后。
歷經630年至今，瓊州海氏已有二十三代，現(xiàn)可找到的海姓居民約有200人，人數(shù)甚少，分布在海口、文昌、瓊海、樂東等地，其中包括隨母改嫁海家的外姓男丁，他們易姓“海”后，子子孫孫也繼續(xù)用“海”姓，如按拾桂村《海氏族譜》所記的世系和海行新的講述，海答兒嫡傳的后代目前不足100人。
海答兒后人的戶籍上，民族一欄填寫的是“漢”，但學術界多年來對海瑞的族籍問題一直持不同觀點。
《明史》說海瑞是瓊山人，但沒有提具體民族。后世便有了回族說、回族血統(tǒng)漢化說和漢族說的爭論。
據海瑞研究專家、今年94歲的蔣星煜先生考證，海姓在中國古代漢族中極為罕見，僅唐代有一海鵬，而根據“海答兒”這個姓名，屬回族的可能性很大，波斯十四世紀有一地區(qū)長官，即名“海答兒”，元代也有好幾個“海答兒”，都是回族。2000年6月南京市伊斯蘭教協(xié)會編印的《南京回族伊斯蘭教史稿》，也認為海瑞是回族人。
持回族血統(tǒng)漢化說的《粵東正氣海瑞》一書稱，如果說海瑞的祖先海答兒為回族人，海瑞本人則是回漢血統(tǒng)通婚的后裔。
海瑚尋根
歷史上，海氏先后多次修譜，但真正理清渡瓊始祖海答兒前代淵源的，不是在第一次修譜的時候，而是五世孫海瑚重修之時。
海瑚是海瑞的從兄，他在明嘉靖甲午年（1534年）所撰寫的《海氏族譜序》一文中稱，小時候讀叔父海澄所修的族譜，從海答兒開始到叔父海瀚世代順序和家族史實都詳盡而明了，遺憾的是不知道家族的出處，心里覺得很愧歉，便去問三世祖海寬，才知道是從番禺遷來的，但海寬自幼失怙，“族無長老，失記始祖、遷祖之名”，因此，就算是從答兒祖開始，族譜中也有未寫到或已脫漏的信息。
后來，海瑚渡海北上參加鄉(xiāng)試時，尋訪到番禺的海氏族人、一位名叫海秀的庠生，得以查考舊譜，方知南宋時始祖指揮使海俅從福建入粵，落籍廣東，娶妻楊氏，生了海鈺；海鈺生海甫震和海甫云，海秀是海甫云的后人，海甫震生海遜之，海遜之生海答兒。
海瑚此行收獲不小，返瓊后，他將二譜合而修之，續(xù)上舊文，修到了第六代。
定安莫氏與瓊山海氏是姻親關系。在《海氏族譜》中，有一篇署名“莫暮”，寫于清乾隆五十年（1785年）的譜序，雖說都是客套話，但至少說明1785年前后，海家又修了一次譜牒。
另外一篇署名“莫見龍”的序文，則提到了在海瑚之后，海答兒的十世孫海廷芳（拾桂村的族譜稱其本姓林，隨母改嫁后改為海姓）又續(xù)修族譜，卻因數(shù)年兵亂，家譜未及付梓，他便辭世了；再后來，十二世孫海岱和十五世孫海連天又先后續(xù)修族譜。
至此，海氏家譜已修5次。
1906年，十九世海對蘇再續(xù)1845年的老譜，并請舉人李向桐（道光十四年，即1834年中舉）作序，手抄多份，分贈海氏族人，其孫子海行新現(xiàn)在珍藏的族譜中，就有這份。
海行新的孫子是海答兒的二十三世孫。
書香門第
600多年間，人丁稀少的瓊州海氏仿佛“風中之燭”，這一家族能夠繁衍至今，本身就是奇跡；而人口不旺的海家，在明清兩代的科舉史上，一躍成為名門望族，就更是奇跡了。
海答兒渡瓊后，第三代即其孫子海寬，便于景泰七年（1456年）考中舉人，出任福建松溪知縣。海寬是海瑞的祖父。6年后，海寬的從侄兒海澄于天順六年（1462年）中舉，并在成化十一年（1475年）登科進士，歷任福建建陽知縣和四川道御史等職。
弘治五年（1492年），海澄的弟弟海潣也中舉，但宦跡不得而知。
嘉靖二十五年（1546年），海答兒的六世孫海鵬中舉，先后擔任廣西蒼梧知縣、梧州通判，后來又升為梧州同知。海鵬是海瑞的從侄兒，比叔父早3年成為舉人。
海瑞是在嘉靖二十八年，即1549年中舉，這一年他已經35歲，此后開始踏入仕途，開始一生傳奇之旅。其行狀被載入《明史》，成為海南少數(shù)國史有傳的讀書人之一。
萬歷十六年（1588年），也就是海瑞去世的第二年，海鵬的從弟海邁也考中舉人，當過湖南新寧教諭、浙江處州推官和“五城兵馬司”要職。據查，明代永樂二年(1404)開始在北京設置兵馬指揮司，定都北京后分設“五城兵馬司”，即中、東、西、南、北五城兵馬指揮司，屬于正六品衙門，負責治安、火禁和疏理溝渠、街道等事宜，各設指揮一人、副指揮四人和吏目一人。按海邁的履歷，他很可能是其中某個兵馬司的“副指揮”，甚至是“指揮”。
至此，整個明代海門總共走出了6名舉人，其中海澄還是進士。
進入清代不久的康熙八年，1669年，海答兒的十世孫海廷芳中舉。他是那一科海南唯一的舉人。
除了舉人和進士，幾百年間海氏還誕生了不少貢生、廩生和庠生，人才濟濟，說是書香門第并不為過。可借用進士梁云龍的話來概括：“不再傳而族氏蕃衍，明經紛起。”
如此科甲望族，在歷史上尤其是有明一代，在瓊州乃至神州，久負盛名，著實叫后人感慨不已。可以想見，這個家族對文教是極其重視的，其家教也當是非常謹嚴的。
包括海瑞在內，海南海氏還出過不少名師，譬如海貞范，就教出了一位進士———鄭廷鵠。鄭廷鵠是瓊山人，早年師從海貞范門下，文章氣勢宏闊，詞采流麗，很受海貞范的欣賞，甚至將女兒許配給他。嘉靖戊戌年（1538年），鄭廷鵠考中進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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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子皆公子”
光緒三十二年《海氏族譜》，其中一內頁記載了海瑞堂兄海瑜的兒子海坤過繼到海瑞名下。 陳耿 攝
淳安海瑞祠。 林萌 攝
海南師范大學收藏的海氏族譜。
海行新的兒媳婦讀過書，與公公一起查看族譜里是否有“海述祖”其人。 陳耿 攝
文海南日報記者 陳耿
海瑞的3個兒子都先后夭折，并無嫡傳子嗣。
按封建宗族社會的慣例，海氏內部進行了“過繼”，奇怪的是前兩次過繼到海瑞名下的宗親，也先后乏嗣，直到第三次才承傳至今，其“后代”在今海口市美蘭區(qū)靈山鎮(zhèn)拾桂村。
《虞初新志》中有篇筆記體小說《海天行》，稱海瑞的“孫子”在明末清初是航海家，從事海上貿易，富甲一方，頗具傳奇色彩。
“君子之守，子孫之昌。”韓愈《幽蘭操》中這兩句預言式的詩語，并沒有在海瑞或其“后人”身上得到證實。
海瑞先后生了三男三女，但兒子們都夭折，在封建社會，這等于“無后”。即使家族內出于為延續(xù)海瑞香火的目的，將族中子弟過繼給他，也是一波三折。
不幸家門
海瑞最先娶妻許氏，生了兩個女兒，長女嫁給南昌蓮塘人士張筠，次女嫁給知縣林某的兒子林岳。不知何故，許氏后來被海瑞休出家門。
此后，海瑞又娶了王氏，1556年生了第一個兒子海中砥，兩年后又生了次子海中亮。但這兩個兒子，都在1566年海瑞因罵嘉靖而下詔獄后，相繼病故。
王氏還給海瑞生了一個女兒，這個女兒嫁給了家在南渡江東岸、品學兼優(yōu)的郡學生周維誠。周維誠在母親去世時，家里來了一伙強盜，大肆擄掠之余，還要開棺探取陪葬品。周維誠以身護棺，結果慘遭殺害。
海瑞后來又納了兩名侍妾，韓氏和丘氏。
丘氏是丘濬的曾孫女，她給海瑞生了第三個兒子海中期，但這個兒子年僅3歲就夭亡了。
1568年七月，一周之內，海瑞先后失去了兩位妻妾。七月十五日，侍妾韓氏去世；二十四日，妻子王氏辭世。
王氏死后，海瑞又討了潘氏為妾，但他們生活在一起不到一個月，潘氏就被休掉了。
很多政敵對海瑞的家事幸災樂禍，甚至胡編亂造，加以詆毀。如提學御史房寰就說：“此老大概好異，作事多不近人情，居家九娶而易其妻，無故而縊其女，是皆異常之事。”
海瑞的家庭悲劇，后世有專家認為是婆媳關系極度緊張造成的，因為海母謝氏自28歲守寡，一個人分擔父母兩個角色，性情剛烈，言行嚴厲，這個婆婆應該不易相處；而且母子一直同寢，哪怕是在海瑞結婚之后，這恐怕是當媳婦的所無法忍受的。
即使如此，海瑞的私生活也不至于像房寰說的“居家九娶而易其妻，無故而縊其女”，那是惡意的“抹黑”。
三番過繼
海中期夭折后，海瑞已年過7旬，在他再次出山之前，按照當時當?shù)氐某煞ǎ易鍍炔坑媱潓⑵涮玫芎＋h的次子海中適過繼給海瑞。梁云龍的《海忠介公行狀》，也是這樣推斷的。但事實并非如此。
據文史專家蔣星煜分析，海瑞生前并未立嗣，主要是因為他性情矯激，對晚輩要求過于嚴格，親屬們對他都敬而遠之；海瑞一病垂危時，朝廷也希望能盡快解決這個問題，但是海瑞清貧一世，沒有什么財產可以繼承，族人興趣不大。
那么，海瑞的承嗣問題后來如何解決呢？海南現(xiàn)可找到兩個版本的《海氏族譜》：一在海口甲子鎮(zhèn)天塘村海實剛手上，是上世紀70年代鋼筆手寫油印的；一為海口靈山鎮(zhèn)拾桂村海行新所執(zhí)，先后在道光二十五年和光緒三十二年續(xù)修，毛筆謄寫，年代久遠。拾桂村的《海氏族譜》，對海瑞身后的過繼事宜，記述得比較具體，且一直延續(xù)到了今天。
海瑞的子嗣，首先由伯父海浩的孫子、海瑜的兒子海坤承繼，海坤生海惟忠，但海惟忠乏嗣。
海惟忠乏嗣后，由海啟科（海瑞堂兄海瑚之孫、海中虛長子）的次子海思賢承繼。只是，海思賢也乏嗣。
海思賢無后，胞兄海思圣的三子海起晏過繼給他，海起晏生海純之，海純之生海恩榮、海恩寵，海恩榮生海清，海恩寵生海沅和海浚，海清生海見龍、海見蛟、海見鵬和海見鯤。
此后，海瑞“后人”又以“瓊、光、安、尚、充、對、大、行、再、宇”的排序起名，現(xiàn)在的“宇”字輩，是海答兒的二十三世孫，從海瑞算起則是第十九世。
三番過繼之后，海瑞的香火得以延續(xù)到了今日，雖說不是他嫡出的后代，卻或許多少能撫慰先賢在天之靈。
正如清代道光十四年（1834年）海口（當時屬瓊山縣管轄）舉人李向桐，應海氏族人之請撰寫的《海氏族譜序》：“噫！誰謂公無子？天下之子皆公子。況忝屬同里，沐公之教，霑公之惠，豈可漠然如秦人視越人之肥脊哉？”海瑞精神對后世的影響是廣泛和久遠的，天下的讀書人，如以他為楷模，嚴于律己，潔身自愛，也就像是海瑞的孩子了。
傳奇故事
清初學者、文學家鈕琇寫了篇筆記體小說《海天行》，后來收錄到自己的集子《觚剩續(xù)編》中。這篇小說的主人公涉及海瑞的“孫子”。
“海忠介公之孫述祖，倜儻負奇氣，適逢中原多故，遂不屑事舉子業(yè)，慨焉有乘桴之想。斥其千金家產，治一大舶，其舶首尾長二十八丈以象宿，房分六十四口以象卦，篷張二十四葉以象氣，桅高二十五丈曰擎天柱。上為二斗以象日月，治之三年乃成，自謂獨出奇制，以此乘長風，破萬里浪，無難也。瀕海賈客三十八人，賃其舟載貨，互市海外諸國，以述祖主之。”
文中寫到海瑞的孫子名叫“海述祖”，瓊州《海氏族譜》中并無此名。海述祖無心科考，卻熱心航海，以家產換千金，用3年時間造了一艘大船，乘風破浪，安然無恙。沿海地區(qū)的38位大商人，長期租賃海述祖的大船，到海外各國從事貿易，并請他當船長。
崇禎壬午（1642年）二月，海述祖等人揚帆出洋，行至天色變黑，忽然颶風大
作，雪一般的浪花直沖上天，但見蛟類、螭類騰繞在大船左右，舵師大驚失色，隨風飄到一個地方。不久云開風定，遠遠望見六七個官人高冠大帶，拱立水邊，旁邊有侍從百人，容貌極其丑怪，都是魚鱗銀甲，拿著巨螯一樣的劍，背著長須一樣的戟。
船忽然到達岸邊，那些官人高高興興地跳上來，環(huán)視一番，說是可以用，便問船主是誰。海述祖不解對方來意，急忙應聲說是自己的。
于是，來人帶海述祖一同走進龍宮，入見龍王。原來，龍王要向天庭運送貢物，之前定好的兩艘船遲遲未到，恰好海述祖的船自己過來，規(guī)格符合渾儀，便想借用一下。
海述祖也想上天走一趟，但對方說：你是濁世凡人，去了恐犯天令，不可。其中有一官人卻讓他報上出生年月日時來，述祖急忙書寫遞上。那位官人說：“此人命有天祿，且系忠直之裔。姑許之。”
按鈕琇的描述，海述祖此行可是大開眼界，中途石壁千仞，截流而立，其上金書“天人河海分界”六個大字。進入天庭，“足之所履，皆軟金地，間以瑤石，嵌成異彩。仰視瓊闕璿堂，絳樓碧閣，俱在飄渺之中，若近若遠，不可測量。”
用過賜宴，眾人登船，海述祖假寐片時，恍忽不知幾千萬里，已回到原處。龍王放出原先所扣押的貨物與同行的38名商賈，下令道：“述祖之舟，曾入天界，不可復歸人寰，眾伴在池，宜令一見。”于是，38人全部化為魚，只有頭沒有變，述祖大大傷慟。海述祖因為借船之故，幸免一死，龍王賜他白黑珠一囊，作為造船的補償，待到有福建商船經過時，用小艇送去搭乘，返回瓊山老家。
這年十二月，家人早聞海述祖翻船的消息，正在準備辦喪事，一見述祖，喜出望外。海述祖沒有細說原委，只說狂風刮壞了船，他抱著擎天柱漂流海上，最后才遇救。第二年，海述祖前往廣州，賣掉囊中珍珠，大發(fā)其財，買田養(yǎng)老。
康熙丙子（1696年），廣東名僧方趾麟親訪海述祖，聽到了他在海上的全部經過。當時海述祖已96歲，但看起來只有50歲。
這個傳奇故事非常怪異，要說是假的吧，文中的時間和人名卻言之鑿鑿，又不像完全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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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家海瑞二十事
彭召民國畫《海瑞》。
文本刊特約撰稿 南炳文
海瑞的一生是改革的一生。其改革涉及朝政革新、吏治整頓、土地清丈、賦役征收以及力求司法公正等十幾個領域。海瑞改革在當時和海瑞逝世后約四百年間，發(fā)生了直接或間接的歷史作用。本刊特約南開大學歷史研究所所長南炳文教授撰稿，與讀者分享海瑞的改革生涯及其當代價值。
海瑞是中國歷史上深受人民群眾熱愛的杰出人物之一。作為一個明史學習和研究者，筆者近日特地回顧了海瑞的光輝一生，深感海瑞極為突出的一點，是孜孜不倦地進行興利除弊的改革，為后人樹立了一個難得的榜樣。
海瑞自嘉靖二十八年中舉前后開始正式投入國家的政治生活，直至萬歷十五年死去，約39年，一直在從事興利除弊的改革活動，其改革所涉及的領域亦非常廣泛，包括朝政革新、吏治整頓、土地清丈、賦役征收、驛遞供應、地權調整、教育改革、軍隊整合，以及應付社會危機、促進民族融合、力求司法公正等，其主要者有如下二十事。
中舉前后時期 （約1549-1553）
【一】提出在黎族居住區(qū)開道立縣的主張，為解決黎族群體武裝起事時有發(fā)生之現(xiàn)象而出謀獻策。此主張見于嘉靖二十八年海瑞參加鄉(xiāng)試時中舉之策《治黎策》、翌年海瑞參加會試時寫給皇帝之《區(qū)處兵后地方以絕后患圖久安疏》及上呈兵部之《圖說》十一條。其內容有利于加強對黎族人民居住區(qū)的管理，有利于黎漢兩族的接觸、交流和融合，是處理民族關系政策的一項重要改革主張。
南平教諭時期 （1553-1558）
【二】明立教約，進行學校教育改革。此教約禁止本縣諸生存在同于流俗、為私利而虛報年齡等不誠現(xiàn)象，要求“勿以惡小而為之”，切實加強道德修養(yǎng)；要求本縣諸生改變同于流俗、為文脫離實際、不寫真實思想、而僅取講章墨卷改竄首尾、影響模范、于家國身心無毫毛補益之風，提倡“文也者所以寫吾之意也”；批評現(xiàn)行的“徒懸帖括”死記硬背經書的教學內容，推進結合實際的改革，決定“諸生如經史稍通、堪居仕列者，量將邊防、水利等事，每月約討論一、二，本職就中命策考試。
淳安知縣時期 （1558-1562）
【三】“度田定稅”，解決“有田者無稅，無田者反當重差”，“苦樂不均，民窮為甚”的現(xiàn)象，以使“賦役均平、民得安生”。
【四】取消朝覲進奉京官之舊例。時朝覲之年，地方官至京照舊例“盛輦金帛以奉京官”，為此而令小民分擔其費。淳安縣民眾為此每逢朝覲年，額外增加負擔白銀400多兩，另外還有許多不能以白銀數(shù)量計算之米石紙張夫役等。海瑞在淳安任職期間，朝覲凡二次，將此舊例完全革除，只用路費銀等七十一兩七錢五分，共節(jié)約費用近七百三十兩。
【五】清查縣衙六房積弊，一切陋規(guī)嚴行革除。這些陋規(guī)是不成文、但相沿為例、由本縣百姓進獻的錢財，稱為“常例”，如禮房吏的一種常例為“童生入學，每人三錢”，兵房吏的一種常例為“均瑤每十兩，銀一錢”。
【六】不從以民脂民膏結交上司之流俗。“上官檄縣取金饋境內士夫，舊多委曲應之，公惟于其贖鍰內理焉。有則送，無則已。撫按出，例陰遺其吏書，謂無此則禍且至。公獨曰：‘充軍死罪寧甘受，安可為此穿窬舉動耶！’津要知厚有饋問，外官入京有交際，謂要作官不得不如是。公獨曰：‘盡天下而不為上官之賂也，豈盡不遷！又盡天下而惟上官之賂也，豈盡不黜？安可自以其身甘溝壑也。’”
以上兩事既有利于減輕民眾負擔，也是對官場弊風的整頓。
興國知縣時期 （1562-1564）
【七】清丈土地。鑒于“民苦浮糧”，“獨急清丈”。“舊令盧寧著清丈事宜諸議，（海）瑞略仿其法，而精思強力過之”，“丈明則歸冊，冊正則歸糧”，“逾年丈勘遂畢”。
【八】堅持推行一條鞭法。其時“江西均瑤均平，盡以一條鞭法行之。銀止總數(shù)，役無指名。以此小民得止輸正數(shù)，較之他省有一倍再倍三倍十余倍輸當者相遠”。此為便民良法。但“獨紅站馬船，又編正戶正名，募人自征取。夫募人為利而來，積年趨利之人也，少有可投之隙，必生倍取之奸”。為克服這一弊病，海瑞提出：“今紅站馬船編矣，正戶有名矣，止征銀，官給，禁募人私自征取，量加南京路費，僉人赍解，是亦一條鞭法也。一條鞭則便民，編正戸勢必為害，似當速改。”
京官時期 （1564-1569）
【九】上《治安疏》，勸諫皇帝革新朝政。疏中批評嘉靖皇帝一意玄修，侈興土木，二十余年不視朝，以猜疑誹謗戮辱臣下。揭露臣下“醮修，相率進香；天桃天藥，相率表賀；興宮室，工部極力經營；取香覓寶，戸部差求四出”。指出：皇帝誤舉，諸臣誤順，“求長生心與惑心合”，“君道不正”，“為身家心與懼心合，臣職不明”；此使天下“賦役增常”、“室如懸磬”，民間因即“嘉靖”之年號，“億之曰：‘嘉靖者，言家家皆浄而無財用也’”。此疏用語激烈，敢言直諫，剛正不阿，表現(xiàn)出革新朝政、蕩滌污濁的強烈愿望和堅定意志。
應天巡撫時期 （1569-1570）
【十】頒布《督撫條約》及《續(xù)行條約冊式》等，在眾多領域推行改革。前者包括條約三十六款，乃將其任職南平、淳安、興國時所實行者加以總結、潤色和擴充而成，后者對前者開載未盡而隨事有感者別為條約九條。此外還制定有《考語冊式》、《錢糧冊式》、《應付冊式》、《均瑤冊式》、《官舉等冊式》。以上各種文件，無不“關系治理”，涉及吏治整頓、規(guī)范驛遞供應辦法、以及賦役征收、軍隊組成、司法制度等方面的改革。“意主于斥黜貪墨，搏擊豪強，矯革浮淫，厘清宿弊”。
【十一】以工代賑，興修水利，緩和社會危機。在水荒缺收、“饑民動以千百告求賑濟”的形勢下，對“水利臣曠職”造成失修的上海吳淞江，采用以工代賑的方式，組織饑民加以修浚。繼而以同樣方式修浚常熟白茆河。此事既解決饑民之急需，緩和社會矛盾，又可改變河道失修的現(xiàn)狀，變水害為水利，有利于農業(yè)生產，一舉兩得。
【十二】督令勢豪退還侵奪及受獻之民田。江南貧富相傾，弱者率獻田地于豪家。海瑞“令民各自實田，凡侵奪及受獻者還原主”。
【十三】振肅司法，維護社會公平。以實際行動，加強執(zhí)法力度，目的在于通民隱、抑強橫，維護社會公平，改變不關心小民怨抑、對之棄置不理的現(xiàn)象，和事涉鄉(xiāng)官舉監(jiān)、懼怕得罪勢豪而“寢閣不行”的現(xiàn)象。其本人“所準狀果是比前任撫臣為多”。對府縣官則要求“凡爭斗、戶婚，雖是小節(jié)，當為剖分，衣食等項，當為處理”，并警告之，倘“惰者不肯受理，懦者不能執(zhí)法”，“使含寃之人不得伸雪”，即是失職，“可以為民父母哉”！
【十四】嚴懲貪官污吏。普通案件之放告，按舊規(guī)限定在每月初二和十六日兩天，而對于告發(fā)官吏貪污之案件，則與人命、強盜兩類重大刑事案件相同，采取特殊對待的方式，不拘日期，隨時放告。
【十五】改革軍事。針對民壯被“府縣百般役使”的現(xiàn)象，規(guī)定“自今以后一歸兵營，時加訓練”；“私役一人”，“決不輕貸”。又念及召募之客兵增加了百姓負擔，而不能效其心力，甚至動輒兵變，禍害地方，決定遣散募兵，“一應關要原把守地方，僉軍旗民壯頂補”，至于“家自為守，人自為戰(zhàn)”則“責之彼地居民保甲保長”。
瓊山閑居時期 （1570-1585）
【十六】閑居“不忘時事，尤以瓊之吏治為急”。常以所作文章，批評當?shù)亓庸?ldquo;蓄貨積實，如餓豺狼”，表揚當?shù)亓祭?ldquo;土貨民財不入胸次”、“節(jié)省民費”、“愛民愛士”。此實為在特定條件下以力所能及之方式，致力于改良故鄉(xiāng)之吏治。
【十七】積極參與當?shù)氐那逭商锂€活動。不僅為此而頻繁地向掌管此事的地方官寫信，反映清丈田畝活動中存在的問題，發(fā)表建設性的中肯建議，而且根據本人在淳安、興國和江南地區(qū)的經驗專門寫出了《擬丈田則例》，為主政者提供詳細的丈田參考方案，對故鄉(xiāng)丈田活動的開展作出了重要貢獻。
南京吏部及都御史時期 （1585-1587）
【十八】疏請嚴懲貪污。指出其時天下“治化不臻”，乃由于“貪吏之刑輕”，建議效仿明初之辦法，以重刑懲處。
【十九】整頓南京御史。既往南京右都御史只將南京當作“養(yǎng)望地”，無所事事，對屬下諸御史“無所短長，取相引為尊重”。海瑞認為“御史職刺舉，表百官，南臺亦猶北也”。因而始上南京右都御史之任，即對南京御史約束“甚嚴且峻”，處罰行為不端者。
【二十】削減南京居民之火甲夫差負擔。火甲之役，原無雜差，只任地方防守之責，京師百官之用，本有皂隸，與之無關。但南京不然，以致當?shù)鼐用癫豢柏摀：Ｈ饘⑵鋾r南京之火甲夫差進行調查，“上考法度，下酌人情”，或存或革，在特制《夫差冊》中詳細開明，嚴禁“冊外取一物一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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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份存世奏疏映照海瑞情懷
浙江千島湖景區(qū)內的海瑞雕像。 林萌 攝
海瑞《上兵部圖說》中的地圖。
文本刊特約撰稿 張朔人
在中國的封建社會中，奏疏是臣僚向帝王進言所使用的文書統(tǒng)稱。陳義鐘先生編校《海瑞集》（中華書局，1962年）中，保存了海瑞在嘉靖、隆慶時期的13份奏疏，但是缺少萬歷朝的記錄。其實，自萬歷十四年（1586）二月至十五年九月止，“以疾乞休”的七疏并沒有編入海瑞的文集中（僅存一疏內容于《明神宗實錄》卷171中，其余六疏不知所終）。是故，其存世奏疏至少有14份之多。
這些史料，記錄了海瑞對于當時社會問題的認識與解決辦法，文章言簡意賅、語言辛辣，不僅僅體現(xiàn)其學術修養(yǎng)，更多地反映出他不惜以身家性命為代價，剛正不阿、直面諫君的可貴品質。在心學盛行的明代中后期社會，這股清新之風對砥礪士人品格、矯正阿諛奉承的社會風氣，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對其進行研究，將有助于人們了解明代中后期這位“頂天立地”的海南先賢嚴謹?shù)淖鍪聭B(tài)度和“剛正不阿”可貴品格。
奏疏名稱與時間
嘉靖二十九年（1550），《平黎疏》；嘉靖四十五年（1566），《治安疏》，又稱為《直言天下第一事疏》。
隆慶元年（1567），分別上《乞終養(yǎng)疏》《乞正赦款疏》《乞治黨邪言官疏》；隆慶二年，《自陳不職疏》；隆慶三年，《改折祿米倉糧疏》《開吳淞江疏》《開白茆河疏》《處補練兵銀疏》《革募兵疏》等；隆慶四年，《被論自陳不職疏》《告養(yǎng)病疏》。
萬歷十四年（1586），上《肯恩致仕兼陳一日治安天下事疏》。
奏疏主要內容
在其存世的十四份疏中，隆慶元年為“回籍奉侍老母”言詞懇切的《乞終養(yǎng)疏》，屬于個人私事外，其余皆論及時弊，主要涉及政治、經濟、軍事等方面。
【政治設計】
其政治設計主要在《平黎疏》《治安疏》《肯恩致仕兼陳一日治安天下事疏》等三疏中體現(xiàn)。
1.改進黎漢關系
《平黎疏》以海南島內政治為論述核心，提出改進黎漢關系的具體辦法。該疏是建立在嘉靖二十八年《治黎策》基礎上，通過《上兵部圖說》來加以細化。系統(tǒng)地提出：招民、置軍、設里、建學、遷創(chuàng)縣所、屯田、巡司、驛遞等七項具體措施。
就明代之后的島內治理措施來看，“開通十字路”“設縣”是晚清和民國經略的重點。清光緒二十二年（1896），“以利軍事轉輸”、平定黎亂，馮子材命黎人割除路旁林箐蔓草，十字路“粗具路形”；而民國二十四年（1935），隨著軍事勢力不斷推進和生黎向化，在黎族聚集地設置白沙、保亭和樂東三個民族縣。就島內的路政建設及行政建制而言，海瑞的《平黎疏》具有一定的前瞻性。
2.反對嘉靖一意玄修
海瑞在《治安疏》中指出，嘉靖皇帝一意玄修，侈興土木，二十余年不視朝，致使“君道不正”“臣職不明”，天下“賦役增常”“室如懸磬”，乃至民間流傳“嘉靖者，言家家皆浄而無財用也”。該疏批評嘉靖皇帝崇尚道教以及朝臣從私心出發(fā)順從其事而不加以勸諫的現(xiàn)狀，意在挽救敗壞的朝政。
3.以嚴刑重典整治腐敗
正德之后，以撫按官員為主的貪腐群體逐步形成。然而，作為考察官員的機構———吏部措施不力，導致貪腐之風日趨嚴重。疏中指出：自“洪武三十年，定枉法八十貫絞之律”之后，才出現(xiàn)“弘治士多廉介之節(jié)，民無漁奪之憂”的政清人和局面。于是，萬歷十四年，海瑞認為應施行“太祖初剝皮囊草”之法。
【經濟思想】
海氏“以工代賑”的經濟思想，在《開吳淞江疏》《開白茆河疏》等奏章中有所體現(xiàn)。隆慶三年（1569），蘇州湖州等地水災異常，外加河道淤塞，形成內澇。秋糧絕收，米價昂貴，饑饉遍野。“饑民動以千百，告求賑濟”，海瑞將賑災與治水結合起來，即所謂的“以工代賑”，他認為：“借饑民之力而故道可通，民借銀米之需而荒歉有濟，一舉兩利”。
作為疏通江、河工程的必要準備，海瑞希望萬歷皇帝能夠比照嘉靖舊例，“留米以濟江南之饑，折銀以濟諸員役之用”而上《改折祿米倉糧疏》；同時，“權宜借發(fā)”松江、蘇州、常州府等處練兵銀兩，以確保工程的順利進行。
源自于中國古代智慧的“以工代賑”，經由海瑞在蘇、湖一帶的治水實踐而日趨完善，在荒政實踐中具有重要的意義，即便在今天仍有值得借鑒的地方。
【整頓兵制】
明代中期以后，因抗擊倭寇的需要，募兵制代替了早先的旗軍和民壯，然而民壯仍然被“府縣百般役使”。地方既要出力養(yǎng)兵、民壯，又要交納兵餉，百姓賦斂日益加重，這些募兵，“召之則為兵，散之則為賊”。有茲于此，上《革募兵疏》，遣散募兵，“一應關要原把守地方，僉軍旗民壯頂補”，所在地的守土之責由保甲保長負責，“家自為守，人自為戰(zhàn)”。此外，《督撫條約》做了相應的補充規(guī)定“自今以后一歸兵營，時加訓練”，以達到“寓兵于農”的結局。
奏疏體現(xiàn)海瑞可貴品格
【剛正不阿】
海瑞秉承“美曰美，不一毫虛美，過曰過，不一毫諱過”的行事方式，在《治安疏》中，以嚴厲的措辭，指出皇帝及臣工的不足。犯顏直諫，表現(xiàn)出其革新朝政的強烈愿望和堅定意志，以至嘉靖皇帝認為其忠可以與“比干”相比。當然，對“文死諫”的后果，海瑞有著清醒的認識。上疏之前，自知當死，于是買了一口棺材，訣別家人，并遣散僮仆，“待罪于朝”。上疏之后，去同鄉(xiāng)翰林院任職的王弘誨處。二人喝酒品文，談治亂興亡之事。行將結束，拿“二十金”以托身后事，說：“我死，必以此殯我”。
隆慶四年，海瑞以“原官總督糧儲”。面對朝官之間“互為掣肘，互為排擠”，相互傾軋的局面，憤而上《告養(yǎng)病疏》，指出“今舉朝之士皆婦人也，皇上勿聽之可也”。如果說，《治安疏》是“罵”嘉靖皇帝的話，那么，此疏則是以朝官群體為指責對象。這種從道不從君、從道不從眾的行為，將海南士人的耿介性格發(fā)揮到極致。
【嚴謹執(zhí)著】
海瑞認為，“事必認真，九分之真，一分放假，不謂之真。”在其去江南巡撫之職不遠之際，上《告養(yǎng)病疏》，要求隆慶皇帝命令新任撫臣，不能因為海瑞德離任而“輕改臣事”。其中，就包括正在進行的吳淞江、白茆河水利工程。為此上《處補練兵銀疏》，希望“借發(fā)未補銀兩容接任撫臣如數(shù)調取”，以期工程的如期完成。關于“鄉(xiāng)官、過客”擾民問題，海瑞擔心因其離職而前功盡棄，要求皇上“敕閣部大小臣工，不得如前虛應故事，不得如前挨日待遷，必求仰副皇上求治之心，毋負平生學古之志”。其辦事之嚴謹、認真，由此可見。這種執(zhí)著精神，恐非常人難以達到。
當然，這一行事方式在其為官過程中，可謂是比比皆是。如，《平黎疏》出臺之前，曾“博訪附黎居、慣行黎村人氏”，遍讀“瓊郡志書”，并參考俞大猷的《處黎》著作；為治理吳淞江和白茆河，曾研究《禹貢》篇，沿著吳淞江故道進行考察，深入了解白茆河情況，為治理水患掌握了第一手資料，等。
在商品經濟發(fā)達、物欲橫流的晚明社會中，海瑞以其“清正廉潔”而獨善其身，以“剛正不阿”的性格沉浮于宦海，以“嚴謹執(zhí)著”達到其“寧為圣賢，不為鄉(xiāng)原”的夙愿，因之而成為一座道德豐碑，并為世人所景仰。
毋庸諱言，海瑞身上的諸多優(yōu)秀品格，既是海南文化的體現(xiàn)，也是本土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全國推行廉政建設和海南建設國際旅游島的當前形勢下，充分挖掘海瑞品格的積極成份，為廉政建設提供借鑒、為社會提供正能量、重新塑造海南文化自信，無疑將具有重要的歷史意義和強烈的現(xiàn)實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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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海瑞的詩文和書法
←海瑞書法《壽》。
←→海瑞書寫的唐詩字帖。
海瑞書聯(lián)。
文本刊特約撰稿 李景新
海瑞海青天，素以政治家、清官、品德高尚者的形象樹立在人民的心目中，當有人發(fā)現(xiàn)他的書法才華和文學成就時，發(fā)現(xiàn)者常以人們不知或忽略的語氣來表示一種惋惜。那么海瑞在文學、書法方面到底具有怎樣的成就，應該居于怎樣的地位，我們不妨來漫談一番。
回族學者羅彥蓮在一篇論述海瑞詩歌的文章中說，長期以來海瑞的詩文被人民淡忘，研究海瑞詩文的論著廖若星辰，其中的原因是由于他在政治上的卓越聲譽和皓若冰霜的節(jié)操掩蓋了他在文學上取得的成就。確實，除了羅彥蓮的這篇《海瑞詩歌的寫景藝術》和同是他寫的《海瑞的文藝理論及其文學價值觀》之外，我們很難找出正式討論海瑞文學成就的文章了。這對海瑞的研究來說，不能不說是一個遺憾，但也側面告訴我們，文學成就恐怕不能算海瑞人生多么重要的方面。
文
勁氣直達
振頑醒聵
雖然不是重要方面，但也不能說海瑞沒有文學成就，缺少了文學成就的描述，也未必能成為一個完整的海瑞。1962年中華書局出版的《海瑞集》收集了海瑞的詩文作品300多篇，這些作品正是其文學成就不可忽視的存在。但是為什么人們還是不太關注其文學成就呢？海瑞一生重視事功，其作文的出發(fā)點在于果斷、明確地表明他那切合事功的思想、觀點和主張，而不在意于文學的營造。所以他的文章擅長于理性議論，如《治安疏》、《治黎策》、《平黎策》等，都是有真知灼見的文章，但是文學性不強。他的集子中有三篇雜記《樂耕亭記》、《修學宮記》、《借山亭記》，是最容易作成文學散文的了，但是這三篇文章都是以理論為主，絕少寫景，記事也非常簡略。倒是他的一篇為了終養(yǎng)母親而上給皇帝的疏，感情真摯濃厚，是一篇非常動人的抒情散文。總的看來，他的散文剛練有余而文采不足，語言過于瘦硬倔強，鋒芒畢露，常人不易接受。海瑞散文的價值主要在于承載他的思想、觀點、主張和正氣，用以救弊論治，警人醒世，而不在于顯示文學之美。曹丕謂文章乃“經國之大業(yè)，不朽之盛事”，海瑞散文之價值取向正是朝著這個方向努力的，《四庫全書提要》對海瑞的文章這么評價：“勁氣直達，侃侃而談，有凜然不可犯之概。當嘉隆間士風頹苶之際，切墨引繩，振頑醒聵，誠亦救時之藥石。”可謂掌握了海瑞文章價值的論斷。
詩
剛峰嚴厲孤介
詩卻清和
海瑞在文學方面的藝術氣質，體現(xiàn)在詩歌上更多一些。但談海瑞詩歌也有問題：一是其流傳的作品數(shù)量不多，只有二十多首；二是即這二十多首作品的真?zhèn)危策€是有些撲朔迷離。討論海瑞詩歌的人特別少，海南文史專家周濟夫曾作短文考證海瑞詩的真?zhèn)危壠鹩谑杖搿逗Ｈ鸺返?7首作品，有21首又見于林士元的《北泉草堂遺稿》之中。周先生經過一番考證，傾向于為海瑞之作，其中《贈竹園隱者》等六首，他認為可確考為海瑞所作，其他也不能一一考定。麥穗先生曾作文認為《樵溪行》等三首不是海瑞所作，而周先生則認為其證據不足，不可斷然判斷非海瑞之作。但是周先生自己也有疑惑，覺得《海瑞集》中的作品并不能確定全部為海瑞之作，原因是海瑞著作在明清兩代多次編刻，但直到光緒三十一年（1905）曾對顏、王國棟重編時，才收入海瑞的詩歌，陳是集所編的明代海南詩歌總集《溟南詩選》原也沒有收錄海瑞作品，民國時代王國憲重印此書時才補入海瑞詩作。1962年中華書局出版《海瑞集》時又有所增補，所依據的是流傳墨本及方志族譜之類的，很難說是可靠的。
不過，在沒有確鑿證據做出相反的結論之前，我們還是愿意把《海瑞集》中的詩看作是海瑞所作，最起碼其中一部分，肯定是海瑞所作。自隋唐以來，科舉考試決定了讀書人的人生價值取向，唐代重詩賦，宋代重策論，海瑞則認為只重策論不重詩賦是個缺失。他認為作為人的素質，詩與文應該并重，只讓讀書人習文，不讓他們習詩，那么他所寫的文章也不會達到完美。（見海瑞《注唐詩鼓吹序》）由此推之，海瑞之為詩人，那也是很自然的。
清代最有才情性靈的大詩人袁枚，乃唯一能見到的對海瑞詩歌做出評價的古代人。他在《隨園詩話》中有這樣一條文字：
海剛峰嚴厲孤介，而詩卻清和。嘗見鷲峰寺壁上有《贈竹園
隱者》云：“寂寂江村路，何煩命駕過。羊求忘地遠，松竹到門多。野外常無酒，田間別有歌。洗杯深酌處，落日在滄波。”末書“海瑞”二字，筆力蒼秀。
此詩能進入重視性靈的隨園之視野，大概是因為它代表著海瑞詩歌“清和”之風而近于性靈吧？這與其散文品格具有非常大的區(qū)別。海瑞的文章風格凜然，而他的詩卻多為寫景抒情，風格清雅和美，注重意境，注重語言，少經國之事業(yè)，而多情調與美感。除上述袁枚所稱贊的那首之外，如《晚霽行》、《秋日訪王龍津觀物園》、《贈肖玨》都通過寫景或者運用典故表達了對出世隱逸生活的贊美和向往。《送諸生小試遇雨》寫道：
電掣雷鳴酣野戰(zhàn)，
水吟龍嘯郁云興。
山南月暗全無路，
岸北沙明僅有燈。
海內英雄今并起，
江中波浪此憑陵。
商霖散滿焦枯發(fā)，
野色新添萬里青。
這首詩是海瑞做教諭時，送學生赴試時所作。當時正遇到大風雨，海瑞即景而動了靈感。前四句寫電閃雷鳴，烏云密布，天地一片黑暗，表面上是營造了一個可怕的背景，而實際上是暗示著科考競爭之殘酷。接下來語氣兩句一轉，謂這是天下英雄并起競爭的時候，你們正好憑借著這江中的波浪，奮勇前行。末聯(lián)使用了一個典故，商王任用傅說為宰相時對他說，我們現(xiàn)在的時局就像連年大旱，讓你來當宰相就是讓來作甘霖，使大地復蘇。后世遂以“商霖”表示濟世之才。這個典故用得非常機智，突遇大雨本來很讓人郁悶，但是大雨又能使干枯的植物重新碧綠起來，想想遍野生機勃勃的氣象，是多么激動人心啊！而這種及時甘霖，又通過典故指代人才，真可謂天助海瑞也。如此富有藝術意味的文字，在海瑞散文中是見不到的。
書
筆法奇矯
亦可觀
就藝術而言，海瑞書法所達到的境界是超過其詩歌的，堪稱一家。但是要把其書法抬得太高，則不符合事實。當代書法家梁繼先生曾表達他對海瑞書法地位的評價是：“海瑞在明代書法家群體中是一流之尾，若放在二流書家中，則可屬頂尖人物。”而如果放在海南書法史上看，海瑞書法屬于一流，絕無異議。
現(xiàn)在我們不妨挑幾件比較可靠或者有趣的海瑞書法，來做一些簡短的品論吧。
榜書“壽”字孝母親 海口五公祠中藏有一塊獨具一格的“壽”字碑刻，引起無數(shù)游客的嘆賞。此字乃海瑞為其母親七十壽辰而書，從書法本體而論，此字用筆剛健而豐滿，兼具顏、柳之風力，結體獨特，在“壽”字書法中自是精品。然而引起無數(shù)游客駐足贊嘆的，卻不在此，而在從這個一筆字中，能夠分解出許多字來，有人分解為“生老百年”，與整體合起來為“壽生老百年”；有人分析為“生母七十”，有人分解出“生老百年春來壽”；也有人說這個字是一個中心對稱的圖，正看倒看都一樣。這些民間解讀給此字增添了豐富的文化趣味。確實，漢字，既是文字，又是文化。
革職賦閑書《管子》 有人把一通書札《奉別帖》看作海瑞小楷代表作，未免識察，此札雖然信筆而書，頗有姿態(tài)，但行氣不足，放在浩如煙海的中國古代書札之中，實在不算是好作品。真正代表海瑞小楷水平的，是其賦閑期間所書《管子》中的《權修》章。此書結體裝正，筆力剛健，章法自然，氣韻生動，骨力端翔，可謂海瑞楷書之精品。
書聯(lián)見胸懷 《瓊山縣志》有一條記載：海忠介有墨跡聯(lián)“讀圣賢書，干國家事”八字，真跡藏在杜以寬家里，外間摩刻的都是從墨跡鉤出，未得其神。這里所謂真跡，現(xiàn)在沒有人見過。從翻刻本看，整件以行草出之，而帶楷意，豐潤中見剛健，氣勢雄渾，若是原件，必為佳作。人們常說海瑞書源自顏魯公，以這件作品而言，可以相信。
唐詩四帖見奇矯 1989年，權威刊物《新華文摘》摘了這么一個信息：“最近在美國休斯頓的一位華僑家中發(fā)現(xiàn)了中國明朝御史海瑞親手書寫的四首唐詩，經有關專家鑒定，這些唐詩確系海瑞遺墨真跡。”該文中還說明海口市海瑞陳列室所存海瑞書法碑刻，其中四塊被康有為推為“筆法奇矯”，原件即此次發(fā)現(xiàn)的四幅作品。有人懷疑唐詩四帖并非海瑞作品，卻沒有證據。我認為，此四幅行草書，最顯海瑞氣格。康有為在論及明代行書時，謂“乃至海剛峰之強項，其筆法奇矯亦可觀”，其他人評價海瑞如筆力蒼秀（袁枚），剛正之氣奕奕如生（費丙章），字體雄勁（張岳崧），都可以看出海瑞書法的主要風格。唐詩四帖筆力超拔，線條剛健，變化多端，粗線有平原之豐，細線取武穆之勁，結體以元章為勢，蒼辣奇矯，堪稱忠介書中極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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